替他的儿子报仇雪恨的怨悔。
“独禺!”陆云麒厉喝。
“妖神殿下!” 独禺拖着一身的血,他在俗世太久,不是那些会乖乖俯首听话的家犬,而此刻他早已忍无可忍,“您还不明白吗!!人族一定要对我们赶尽杀绝!殿下还要忍让到什么时候?!”
“您忘了人族是如何虐杀我们?忘了我们受过的屈辱吗!!”
长久以来压抑的不满终于在此时此刻,无法抑制的爆发。
独禺逼视着陆云麒,妖瞳闪烁着兽性的凶狠,“您妄想让人族明白我们无心权柄和利益!可这就是您这么做换来的结果!他们从未想过接纳我们!这么久以来,他们不过是在委以虚蛇!”
“您看看周围!那里流淌的是我们妖族的骨血,是我们幼童的残骸,是我们的未来!!您的一念善心,却要我们所有妖的性命陪葬!”
“与其如蛆虫般苟活,独禺宁愿拼死一搏!”
陆云麒沉默地面对他,乌黑的眸底是冬潭般的黑暗和哀凉。
凌乐嘴角留着血,他一手捂着胸口,有些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身,同样紧紧盯着陆云麒,厉声道:“你还在犹豫什么!你是我们妖族最后的希望!无论你愿不愿意,这是刻在你骨血里的责任!你必须带领我们,为妖族的存亡而战!”
凌乐的眼神凶戾如猛兽出笼,他一字一句地说:“祭出焚天九珠!”
大概是这场斗争太过惨烈,又或是长期以来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整座漂羽山上的还活着的妖,或站着、或躺着、活着的、尚有一口气在的、不明真相的,都开始吼叫着、逼迫着,迫使陆云麒做出抉择。就好像凌乐的话给了它们最后的希望。
“祭出焚天九珠!”
人族杀心已决,哪怕损失惨重也势必要在今日做个了解。
而妖族已到了穷途末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祭出焚天九珠!”
“祭出焚天九珠!!”
林见素站起身,无言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他们还在天机宫修炼时,她曾因为好奇问过他。
“你觉得你是偏人多一些,还是偏妖多一些?”
陆云麒沉默了片刻,淡淡说:“我是妖,也是人。”
林见素撇撇嘴,不肯绕过这个话题,“那我换个方式问,你喜欢做人多一些?还是做妖多一些?”
这次他沉默的更久。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说:“人族重情义,明事理,悟道而求真,是妖望尘莫及的品质。在妖族,以能够化出人形为至高荣耀。由此可见,这世间,该是做人最好。”
还活着的妖族还在呼喊。
玄尘掌门也在此时与其他四位长老飞落于地。
向来展眉慈目的玄尘掌门此时面若冷寒,他目光如剑,紧紧盯着林见素:“见素!陆云麒若是以全部妖力祭出焚天九珠,那便是毁天灭地的力量!彼时生灵涂炭,人烟难存!!你难道还要执迷不悟吗!”
德慈长老也走了过来,一身白衣被磷火烧掉了袖子和衣摆。他疾声厉色:“你也是人啊!难道你要为了妖族背叛我们吗?!还不速速与我等一起对付妖主!万不能让他祭出焚天九珠!!”
“是啊!”
“林掌门!你为何不与我们同战!”
“你难道不是人吗?!为何要帮妖族!”
而在另一边,妖族的声音同样不甘示弱——
“妖神殿下!祭出焚天九珠!”
吵杂混乱的呐喊声,林见素与陆云麒却没有回应任何一方。
他的目光慢慢落在她脸上,如黑夜的眼幽深而清澈。一如她第一次见他那般。
他们目光交汇,明明近在咫尺,却已是遥遥相望。
袖中就是她那柄“斩妖”桃木剑,她不知道桃木剑的威力足不足以对付陆云麒的强悍妖力,但此时此刻,她没有一点想要用它的心思。
她太了解陆云麒,她相信他不会为了任何事毁了这个世间,这从来不是他想要。
都说世上最蠢之事就是相信一个人。
人心无常,百转莫测。
可她就是相信。
就如同他相信她一般,从始至终,他们谁都没有背叛过彼此,亦没有对不起这个世界一丁半点。
陆云麒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抬脚向她走来,步伐稳健,她却觉得他脚下的每一步都沉重如铅。
林见素忽然感到胸内似被什么重负压住一般,遏抑难言的苦涩。
陆云麒亦是如此。
明明是走近她的每一步,每一步却都像是在离她远去。
他尽力了。
所以,她应是不会怪他的。
陆云麒来到林见素面前,抬手为她布下隔绝风雨的结界。
他深深注视着她的眼睛,目光随着她五官的纹路一点一点,慢慢勾绘。似是要将她的样子刻进脑海深处,桑田碧海,远道绵绵,永不忘记。
低沉的声音轻而缓:“我以十年只防不攻表我诚意,以联姻之法共谋平和,以灵血契约为妖族争取最后的尊严。”
“所有不见鲜血,不起纷争的方法我都试了。”
“人间是你的家,人族是你的同伴,我不想毁了你的家和同伴。”
“见素……我尽力了……”
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累乏疲惫,像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
“原谅我……这是唯一的两全法。”
说完最后一句话,陆云麒掌下一推,骤忽直飞天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