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葛叶夫人处不过是小驻几日,不久我与晴明就离开了若木之森。牛车晃晃悠悠地前行着,日光从竹帘的缝隙中投下细碎的光影,落在我的十二单上。
“不知道下次再见到葛叶夫人会是什么时候呢。”
“你很喜欢我母亲吗?”晴明轻轻悄悄地问。
“我只是觉得葛叶夫人很是和蔼呢。”
“你不是想回越前吗?翻过前面那个山头就到了。”
晴明言闭,闭目假寐没有再理会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晴明在提到葛叶夫人的时候似乎是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阴翳。可能是怨着葛叶夫人从小就离开他和他父亲的缘故吧。如果我的父母在我已经懂事的时候离开,我的心中也许也会怨愤的吧。但是,他们在我还不明事理的时候就离开了我,而今的我,只是知道自己异于常人的身份,然而却无可奈何。有许多寂寞的时候,我也想回到我的家乡,不是越前,而是唐国。但是……我又一无所知,甚至可能客死异乡。每当想到这些的时候,就算是再开心的事情,也觉得一瞬间就暗淡了许多。
离开越前的时候,我好想才五岁吧。一转眼五年过去了,不知道那些小时候的玩伴现在都怎么样了。我记得吉有大娘,记得隔壁竹下的双胞胎姐妹,其中姐姐跟邻村渔家的能村一郎当时就订婚了,想必现在孩子都应该大了吧。
牛车缓缓地驶进村落。因为村庄不大的缘故,每次有牛车进来的时候都会引起人们的围观。我听见他们议论着可能是谁家的贵人,私下讨论这我们来此的理由。在人群中也不乏能发现一些熟悉但是略有变化的面孔。
人群追随着我们直到我们以前居住的小屋,晴明早就派遣式神把这里清理一新,正适合我们现在暂住于此。
下牛车的瞬间,我听到有人喊出了我的名字,抬眼望去,却是竹下家的大姐姐。她抱着一个两岁的女孩子,虽然比以前多了些风霜,但是她的面容并没有什么改变。
“合子,你说是海记吗?”
“真的是海记吗?看着好像是某位公卿的小姐呢。”
“海记离开也有好久了吧,不对,当年不是山经家都去京都居住了吗?”
“海记回来了,怎么没看到山经家的其他人呢?”
晴明从车厢探出头,看着吵嚷的人群。村民们很是少见穿着狩衣的人,以为晴明是公卿,纷纷跪拜。
“诸位请起,我不是平安京的公卿贵族,不过是阴阳寮头忠行大人的弟子。”
听了晴明的话,众人们才敢起身。不过只是一转眼的时间,他们就开始谈论晴明了。
“哎呀这位少年真是俊俏啊……”
“到底是官家的后代呢……”
晴明倒是也微笑着回应人们对他的赞美或是问询。人群如潮水一般散去,再次回来的时候,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写东西,或是布料,或是吃食。
“海记许久没回来,想必是不记得海鲜的味道了吧。京都虽然繁华,但是也不能吃到这么新鲜的。”
“是啊是啊,村长说了,山经家的女儿难得回来,正好赶上今天是出海的日子,你等着晚上大家为你接风洗尘。”
也许这就是我为什么选择越前作为我避难的地方吧。纵使京都隐匿与繁华背后的黑暗对我张牙舞爪,这里也还是我心中的,最安定的地方。
“海记……”
这个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但是我还真的想不起来到底是谁。我回头望去,一个少女抱着什么急急忙忙地向我跑来。她应该是过于急切,都没有看到脚下的石头。我看着她要摔倒,急忙提醒:
“小心啊!”
不知道是不是她想来到我身边的心情过于急切,到底还是没躲过那块顽石,就连摔倒都是仅仅抱着怀里的包裹。晴明反应一向是比我快的,他疾步跑过去接住了那位少女。
“你没事吧。”
我现在看清楚了那个女子的样子,心中顿时生出了嫌恶意味。
这是桥本家的小女儿,信子。信子小时候在村子里就以善妒出名,还是要多谢她那见识短浅的母亲。桥本家在村子里倒是人尽皆知的,毕竟他们家族一直都有女眷服侍着越前长官家,甚至还成为过某位长官的妾侍。而信子,则是从小就以要成为越前长官妾侍为目标的。真不知道她这种荒唐的想法是哪里来的。自从她的姐姐明子被长官正室从家中驱逐并告知桥本家女儿不得再次进入府中后,信子就变得沉默寡言了。虽然那个时候我们还小,但是我也知道在村中孩子们流传着山经家有宝物的事情,是信子散布的。
信子抬头看到晴明,怔住了。
“你是仙人吗?”
晴明哑然一笑。
“我不是仙人,是海记的师兄,安倍晴明。你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海记。”
她慌忙从晴明的怀抱中脱身,看向我的那一瞬间,我又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羡慕与嫉恨。虽然她的家境在村里实属不错,但是在穿着上,始终透露这山村的乡土气。她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触摸着我的十二单。
“这样好看的衣服,什么时候我也能穿上呢?”
我承认十二单是美丽的,但是这沉重的负担背后,又是多少女子的泪水呢。京都繁华的表象下,滋生着黑暗与罪恶。而那些如信子一样蠢笨的女人,飞蛾扑火一样地奋不顾身。我感到自己脸颊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还是和颜悦色地说:
“京都的公卿小姐们都是这样穿着的,若你什么时候能去京都看看就好了,那种优雅我是形容不出来的。”
“看着海记的样子,就知道京都是多么风雅了。”
我不愿与她多谈,只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