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川唯忽然想起了一件小事。
在一切还没开始,一切也都没结束的时候,她曾经坐在沙滩上和人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我第一次被收养,大概6、7岁吧,那户人家的男主人带我出门,我看到路边有人在卖可以折星星的长条纸,当时我们那边很流行这个。非常便宜,而且闪闪亮亮的,我特别想要,就拽了一下他的衣服,表示很想买。”
对方认真地听着,没有打断。于是她接着说:“最初他没有答应,我们就走了,但我很失落,虽然不吵不闹,可是一路上低着头不说话,他看我这样就返回买了,买完我高高兴兴捧着回了家,然后我永远也忘不了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男人为了让她记住在外面要懂事听话,为了让她长记性,把她所有珍惜的小玩意儿,像是收集的糖纸、零食里附赠的塑料人偶小玩具等等等等当着她的面一件一件翻出来,再一件一件丢掉,尽数当作垃圾丢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刚买的一小条廉价星星纸。
她抱着星星折纸哭了很久,至此,在她记忆中,没再主动向别人讨要过什么东西,要去哪里,要吃什么,想玩什么,绝对不会轻易告诉别人。
在沙滩上讲完这个故事后,对方没有发表意见,明明是冬天,他的胳膊却暖洋洋的,甚至能够感受到血液如火的流动。
他的眼神非常冷静,同时橘色的帽子也摘下来摆在沙滩上,平日有些散乱的黑发露了出来,以往他总是带着帽子以至于整个形象不能窥探全。
当她再次看向他的时候,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那眸里透着流光,双眼相对气氛一时凝滞,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有些慌张。
他在想什么呢?
这种奇怪的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她并不能理解,所以只是躲开目光,继续开口:“在我刚开始上学那会,当然,不是普通的学校,总之那时候流行一种叫【游戏王】的卡牌,可以收集,卡牌的等级不一样,级别越高越难得到。第四任养父是个搞政治的,他看我总喜欢和别人玩这个,正好碰上儿童节,就带我去卖卡的地方,给了老板很多钱,直接挑了50张最高星级的卡片。”
她记得自己非常开心,还特意找了一本相册,把卡牌一张一张平铺进去,经常当作宝贝拿出来翻看。
平时养父就总说一些诸如【手臂不能拄于台面,不能低俯碟盘之上,两肘必须紧贴侧腹,菜肴要从左取,饮料从右入口】【这样的回答会给对方以优越感,让他觉得你很可爱,还会给他机会向你展开的长篇大论,你带着尊敬的眼神洗耳恭听就行】之类的话,之后有一次家里来了客人,大概是她与客人的问答让他不满吧,等客人一走,他就把这本相册拿出来。
“他让我双臂垂直,站正,立在墙根旁边,然后亲眼看着他把卡片一张一张剪碎,剪到40张出头时停下来了。他说,如果再犯这样的错误,他就会全部剪掉。”
养父扬长而去,她看着一地碎片,看了很久,这是她第二次为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大哭。哭完之后,她就把那些剩下没剪的卡牌,自己一张张剪碎。
“从那之后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自己亲手得到的东西才是自己的东西,别人给的都是施舍,是可以随时收回的。”
听到这句话,他依旧用奇怪的表情看着她,眉心攒在一起,看起来很悲伤,又莫名其妙地局促,似乎想说话,但却一言不发。
也许是觉得阳光太过闪耀了,他微微颤动了一下睫毛,阖了阖眼睛,脸上那种让她无法理解的怪异表情终于淡下去。
他伸手按了按她的脑袋:“小木头,你就是每天想得太多!所以才会这么早熟!”
谁都没有你早熟!
她扭头去瞪他,却见他的笑容在阳光下,像是火焰一样耀眼。
他弯着眼睛笑道:“只要你想,闭上眼睛再睁开,3秒钟这个世界就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
……
……骗子。
她都重新睁开了那么多次眼睛,一次又一次闭上再睁开,世界都没有任何改变。天空还是灰色的,海水还是黯淡无光,星星也越来越远。
大正时代的杂货店,没有流行的游戏王卡牌,没有洒着银粉的磨砂星星纸,不是7-11,不是全家,比起便利商店,更像在开酒行的店铺里摆上一些杂货,将招牌弄得接近商店风格而已。不可能有ATM也没有影印机,几乎不见客人踪影。
一支烛光灯闪个不停,墙壁色泽也暗淡无光,几乎毫无防盗意识可言,只在天花板装了凸面镜。
木川唯穿着售货员的衬衫站在第二排货架后面,弯着腰整理店内的一些手工艺品,她为什么在这里?有时候她偶尔会突然觉得自己做的事毫无意义。既没有热衷的嗜好,也没聊天的对象。
衬衫是乌紫色。颜色不好确切形容,感觉就像美术课画图的洗笔水那种脏兮兮的颜色。
然后在整整齐齐摆放的陶制器具和陈旧的座钟罅隙之间,露出了一双深蓝的眼睛。
于是木川唯垂下视线,看清最底部一排货架间露出的黄绿色菱格羽织。这件羽织飘过角落的古旧架子,绕过竹筐与吱呀的木板,走到她面前。
正是蓝眼睛的主人。
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木川条件反射地觉得对方要开口搭讪了,抬起头,却顿了顿:来人带着日轮刀,一头黑发,穿着鬼杀队的制服,清俊的面瘫脸上难得出现了困惑的表情。
“熊野——”
“我是富冈义勇。”他反应很快。
木川立刻回答:“我是要成为世界最强反派的人,波霸奶茶·统治者·帝王·god·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