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我一句地对话,整个过程非常流畅,不论是平时话少嘴笨的富冈义勇,还是自认识起就带着冷漠距离感的木川唯,他们凑在一起走在前面却看起来特别熟稔。
炼狱杏寿郎不着痕迹地挑了一下眉梢,目光落在两人中间。
裹着富冈义勇的羽织,木川吸了吸鼻子,有点嫌弃这种湿冷的感觉。她推开地下室破破烂烂的木门,顺道开口:“我记得大正这时候应该就有「祸津阳」的说法吧。”
“逢魔之时?”富冈重复着。
“就是怪谈里经常被人提到的,什么夕阳位于山的方向时,不可以看山,特别是「伴随山鸣出现的祸津阳」,不能出门。对于不希望死亡的人而言,夕阳是充满灾祸气息的东西,「祸津阳」也被视为了灾厄本身……之类的。”
“雾枝山这里流传的还要更复杂一些。”炼狱杏寿郎双手环胸道:“住在附近的人把水看作信仰,类似「水神」这样的感觉,好像自古就有供奉仪式,还有活人祭祀。”
“活人祭祀是什么?”她问。
“把人装进特殊的箱子里,活生生地返还于水。”
“返还于水,这种说法和「即身佛」有点像,把人装进箱子里埋到地底,成佛之后拯救苍生什么的,这种民俗文化概念。”
“嗯,不同的是,活人祭祀挑选的都是年幼的小女孩,这里的原住民把山中水流视为神灵,也认为隐世就在水中,应该是觉得水连接着死亡,把孩子放进特制的箱子里就是希望能在水中永生不朽吧。”
“无论听多少次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传统,真不愧是日本独有的糟糕文化。”因为轻轻蹙眉,所以她眉眼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显得那双红眼睛格外低敛。
“我进来的时候看见了很多自杀者。”
原本已经逐渐和炼狱并排走到前面的木川回过头去看富冈义勇,狭窄的走廊通道只能容纳两人的宽度,落在后方的黑发青年面色不改:“窗外的夕阳变得特别大,也许就是你说的祸津阳。”
其实夕阳的话题已经被扯到献祭上去了,但之前提出这个说法的木川显然被附和她的人勾起了兴趣,她的眉毛向上一撇,是感到有趣的征兆,为此特意放慢了几步去等他。
独自站在两人前方的炼狱把目光投向富冈,眼梢慢慢抬了抬,很快就收回视线,重新注视着少女兴致勃勃的脸。
“各种死法的人留下死时的残影,不过鬼被杀掉之后,这栋房子也变回普通的宅邸。”
木川眨眨眼,继续看着他:“还有呢?”
富冈义勇抿抿唇瞥她一下:“没了。”
那种面无表情的样子和略显不知所措的小动作,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点可爱。木川立刻反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吐槽道:“什么啊,我还以为会有详细的死状描述,比如死的时候流了很多血、舌头拉了很长这样的话呢。”
他沉着脸,看起来有点不高兴:“没有。”
“诶——”她拉长了语调。
“你真是……”
看着对方难堪的模样,黑发少女一下子就笑出声,她笑的时候,原本神情寡淡的脸立刻就像“活”了过来,怎么说呢,仿佛是一朵突然绽放的紫罗兰小花、一盏突然被打开开关的星星灯,啪地一声照亮整个空间。
那是炼狱杏寿郎无法形容的笑容,就好像不管是怎样的过去和未来,都统统消融在那个笑容中。
“按照这里的说法,死掉的人刚刚全都成佛了,这不是好事吗?”与光尘同舞的发丝倒映在她红艳艳眼中,似乎下一刻就会与橘色的夕阳合为一体,“把鬼消灭的话,你做了件好事啊。”
“不,我……”富冈义勇似乎有些迟疑。
炼狱也点点头,毫不吝啬地夸赞:“之前从水箱中出来,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得救!”
富冈义勇望向金红发色的青年,蓝眼睛懵逼地眨了眨,大概是感到意外吧。随后他低下头,唇角轻轻翘了一下,很微小的弧度。
三人走到旅馆门外,黑红的苍穹下,山脚远处灯火通明的街道犹如璀璨的光河蜿蜒流向地平线的远方。广袤的天幕中星辰寥寥,夜晚已经快要降临了,明月升上树梢。
叽咿咕咕咕咕咕!
又听到了鸟的叫声。一团黑影从树丛中反转急速往上浮起,一瞬间便飙到天空上,以猛烈的速度盘旋着。远处黑宫河拱桥下的影子渐渐逼近到眼前,虽然是傍晚的夕暮里,还是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鸟即将降落在桥上。
冷冷清清的石制桥身,桥身底部,悬挂着几个奇怪的东西。每一个都一样,大大的白色床单从头覆盖,脖子上缠绕着绳子……是人类的尸体。
好几具尸体以相同的姿势,被吊在那座桥上。
灰黑色的鸟俯冲过去,仿佛划破了虚拟的时空那般,尸体的画面泛起水波纹,最后消散。鸟再度挥舞强而有力的翅膀,飞向天空。
“消失了。”炼狱打破沉默。
“那个是猫头鹰吧。”富冈也开口。
等了一会却没有等来木川的回复,两人转过头,却正好看到她出神地望着拱桥的方向,逆着光的侧脸在下沉的夕阳中氤氲出模糊的轮廓,一时让人辨识不清她的表情。
“上吊自杀的人,会觉得痛吗?”她突然说。
不,怎么可能不痛。
“…….没什么,问了个蠢问题,当作没听见吧。”
黑发红眼的少女收回视线,忽然左右看看,后知后觉地出声:“你们不要一左一右站在我旁边啊,这样很奇怪。”
所谓的“左右为男”就是说这种情况吧。被夹在中间的少女耷拉着眼睛,往旁边走了几步,示意自己和他们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