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某天有远房亲戚找来,说要带她回家,然后捶胸顿足、追悔莫及地跟她道歉,她绝对要很委屈地控诉一番,再说自己想要一双忍者手套。
基于这种想象,她觉得她跟现实达成了和解,于是就擦干眼泪乖乖回去了。虽然这样的行为有些自欺欺人的成分,但至少木川姑娘在精神上获得了伟大的胜利。
世界就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又过了几年,九条千穗在另一家福利院遇上了新城有為,这位从新城家光荣退休的小女孩已经对世界和人生有了初步的价值观。
千穗告诉她,大多人对这个世界都有一个普遍认知,当我们的认知与实际产生偏差,就自然而然会去调节这种矛盾。
她就问:所以没办法改变现状的时候,就从内部精神层面说服自己吗?像你一样无能?
挺好笑的,新城有為那时候是个思想有深度的毒舌小朋友。九条千穗被怼得无话可说。
所以17岁的木川唯对此评价,千穗脾气真好,换成是自己,绝对要把这个自大的小屁孩按在马桶里揍一顿。
这就是精神胜利的弊端了。
过度沉湎于自己的精神世界,也会产生一些问题——太把自己当回事。洗冷水澡的她觉得自己很酷,用着“武士佩刀”的她假装自己有朋友,幻想有亲戚找上门的她以为有人爱她。
但不能认为洗冷水澡就比洗热水澡的人优越,还逢人就说:“你们洗热水澡的都是傻逼!”
这种话就是妥妥的自卑。
千穗死后,艾斯才成功纠正了她这种大脑烧坏的想法。他说,偶尔对自己宽容一点没关系,允许有一些欺骗自己的说辞,但是总把自我安慰挂在嘴边,就不叫精神胜利了。
木川唯问,那叫什么?
艾斯说,那叫精神失常。
木川想了想,她才不要做精神失常的傻子,可是不能自我安慰的时候该说什么好呢?
———有了,假装自己是神吧。
如果她就是神,那么很多事情就很好解释了。不需要安慰自己,也不用求神拜佛,甚至连奇怪的能力和性格经历都有了正确的说法,反正她是世界的king,是众神之王。
对于木川唯来说,最大的体面就是中二病。
生活是一团迷雾,她活得稀里糊涂,而中二病就是组成生活的一小团雾气,看得见,摸得着,但是触碰之后转瞬即逝,一脸问号。
伟人说过,我们总是费尽心机地想摆脱父辈的影响,最后我们会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我们只会越来越像我们的父辈。
这件事就很可怕了。
如果有人说,艾斯像他爸海贼王罗杰。艾斯一定会超级生气。
同理,有人说木川像她爹无差别杀人犯,那木川也会气急败坏。
在这两个人眼里,“像爸爸”是个究极的人格侮辱。在他们眼里,“父亲”这个形象大概心理有问题,脑子也有可能不太好。
不过他们大概想不到,自己说不定也遗传到了这种“脑子不太好”。
在艾斯被捕之前,这两人开始冷战,木川唯觉得自己不会输。说到冷战,那是木川第一次学会的撒娇技能,每次她因为什么事情生气,艾斯就会买东西哄她。
一盒草莓,几个玩偶,一串手链。
有时候还会把其他人拉下马,海贼船上的船员挨个来跟她道歉,木川姑娘就会大喊:“你好烦!”
艾斯问:“不生气了?”
她说:“哼!”
可惜后来的后来,再也没有人哄她了。
她觉得冷战是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决定。人就是在无数决定里长大的。
要是没有遇见这些人就好了,自封的世界之神这么想着,决定做一个帅气的独行侠,多酷啊。
反正《恋爱的犀牛》里有一句话:“没有人能陪你一辈子。”
木川姑娘还自创了一套理论,解决不了的事情不管怎么样都解决不了,不如躺着。让所有的烦恼、紧张、压力、焦虑、不安、恐惧等情绪去死,进入到一种虚无的状态里去。
这是“虚无治疗法”,与“精神胜利法”相互呼应。
学会这种一烦就躺平的做法,表面不动声色,内心运筹帷幄。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木川和千穗一起睡觉,半夜她翻来覆去,舍不得睡着,因为知道一旦睡着,一睁眼的早上,就又是糟糕的一天。
木川唯就那么眼睁睁盯着千穗的背影,怕她突然就消失了,突然脑海蹦出一个念头,问:“千穗,你也会死吗?”。
千穗讶异地“嗯”了一声,转过身来,把木川抱在怀里,泪滴到她脸上。
如果非要说木川唯人生至今最悲伤的一刻是什么时候,大概就是那天晚上的那一个瞬间。
当时她就想:等我长大后,应该如何应付这些麻烦的事情呢?
十岁之前木川想象有亲戚接她回家,对方会捶胸顿足悔恨不已,或者思考万一有人愿意和她交朋友,为此她还特意练习和人拥抱的姿势,然而现实的她们总朝着相反的方向奔跑。
人生是不会从哪天起就变得自由的,或者说自由都是有代价的。
十二岁开始,她讨厌冬天,因为说好给她堆一辈子雪人的家伙食言了。
十五岁的冬天,她想着明天去哪里玩,决定今天晚上好好吃一顿来犒劳自己,于是兴高采烈地走向了街边的烤章鱼摊,意气风发地对老板说:“我要三串!”
十七岁的现在,她住在炼狱家里,梦见千穗那台破旧的小洗衣机,在冬天发出的快要散架似的,嘠吱嘎吱的声音。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