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隆走进红树酒吧,侧门大大地写着“赌场”二字,挂着熏黑的招牌。后方摆着各式各样腌制后晒干的鱼贝和干菜等,微黄的价格牌下垂,建筑物、招牌和商品都是同样的阴暗色调。
绿发青年像在物色商品似的四处环顾后,说道:“麻烦给我一杯酒。”
“请进。”
眼睛并没有看着他,守店的妇人义务性地发出声音。她大约四十岁,是个子娇小丰满的女性,穿着灰暗颜色的毛衣、肮脏的围裙。
对方张着不能再撑大的小眼睛,引领他进到屋里。店里的所谓酒厅,简单地只放了矮脚食桌和酒柜,三个露出衬里的座垫摆在榻榻米上。
他连坐下的时间都没有,旁边的纸门就拉开了。几个大汉的脸露了出来,从这些人身后露出被隐藏的棋室。
原来是个不正规的小赌场。索隆这么想着,坐到榻榻米上又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纸门后方——将棋、围棋、扑克等游戏,还有花牌之类。
“押上押上!希伯你不是刚拿到钱吗,别小气啊!”摇晃着肥得像颗皮球似的身体,以粗短的手指把玩着小巧将棋棋子的家伙起哄道。
随即有三三两两的男人大声附和,好一会才另有人开口:“那个老太婆根本没卖多少钱。”
“别骗人了。”有人嘘他。
“你弟弟不是回来了吗,肯定拿到钱了吧?”
“废物已经没用了。”
抓着棋子的男人嗤笑——他穿着奇怪的僧服,剃了发,有着满脸的胡渣和很深的眼窝,胳膊缠着绷带。
“真狠啊哈哈哈哈,我们还想说去见一见你的老妈,怎么不带兄弟爽一下!”嘶哑却很有精神的声音,赌徒们兴奋地嚷嚷。
“丢到拍卖场去了,以后都不会再见到那个臭老太婆了。”希伯放下棋子,恶狠狠地皱着眉:“喂,那边的家伙,看什么呢!”
他提高声音阻断了其他人的话,转身目眦欲裂地瞪着索隆。绿发青年移开视线,端起小酒杯豪饮了一口,表情显得不太在意。
“我跟你说话你是没听见吗?喂混蛋!给老子滚出去,别在这里碍事!”
希伯站起来直盯着他的脸,凶暴地反手打开纸门一面发出威胁,在纸门的阴影处,刚才那名妇人端着放着茶杯和茶壶的盆子,发呆地站着。
索隆依旧没有搭理他,打破场合沉默的是妇人:“对、对不起,真的很抱歉。请原谅他,请不要杀他。”
她将头垂得不能再低地恳求着。
希伯拎起锡杖,发怒似的顶着鬼面,脸色可怕可憎,抬脚就要用腿边的木质棋盘去砸这位妇人。棋子散落一地,眼看方形沉重的棋盘即将越过饮酒的青年扔向妇人的脑袋,忽然刀光一闪,棋盘瞬间被一分为二,清脆坠落地面。
哗啦——木片掉了满地。
“刚才好像有什么飞虫跑过来,我把它赶走了。”
单手端酒杯的绿发剑豪挑眉道,他的右手还握着刀柄,神态看起来有些嚣张,唯有的那只眼睛像是刀锋凌厉:“怎么,难道没清理干净吗?”
几个赌徒面色瞬息万变,希伯的脸更是青青白白,最终停在一个难看的表情上。他看着地上被砍断的棋盘,唾了一口:“晦气,我们换个地方继续玩。”
欺软怕硬的家伙。
索隆重新坐回榻榻米上,等几个赌徒走出门店,他才注意到自己身侧的妇人。她像是要尽量拉长矮小的身躯似的,弯腰向他致谢:“谢谢,您真是个善良的人。”
“不用,我只是随手而已。”
索隆不太在意地回复,片刻后,他又问:“刚才拿着锡杖的那个男人,在香波地很有名吗?”
“是希伯,和他的狐朋狗友一起成日混迹在几个赌场里,也许马上还会带人来找您的麻烦,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您还是快走吧。”妇人避开他的视线小声说道。
“诶——”
他拉长语调:“不是海贼啊。”
妇人很坚决地否定了:“不是,这里的人都知道,希伯和贵族之间有交易,在香波地除了天龙人大概就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不过最近这几个月取缔非法行为比较严格,也许是换了负责的海军吧,他弟弟也没带钱回来,这才变本加厉。”
“弟弟?”
“跟着多弗朗明哥商队做生意的弟弟,叫柯伦的孩子,44GR没人不知道的。”
索隆想起一件事,那是一个不知道和这些家伙有无关系的问题:“新来的海军,是她负责绘马的事情吗?”
妇人的眼瞳颜色一下子变浅了,她惊讶地抬起头,瞳孔缩起来,仿如绷得太紧的线断了似的,失去了声音。
*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每每回忆起当时,柯伦仍会不自禁地感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战栗,背脊一阵阴凉,连脑袋都隐隐作痛起来。说夸张点,那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场危机。
哦,他会特地声明“说夸张点”,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才过了短短二十年,不足以拿来对比,但如果用短短的生命尺度来衡量,可以毫不犹豫地说这是他最大的一场危机。
再怎么说,那个时候他都差点送命了。
被哥哥疯狂地暴打了一顿,攻击的全是要害,他流的血都能把地面染红一大片,接着就在快要晕厥的瞬间,似乎有人走了过来。
那人站在他身边,蹲下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还有意识吗?”
重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柯伦借着夕阳看见一缕金红色的发丝,那简直就像地狱里垂下的救命蜘蛛丝,于是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
“嘶——疼。”对方倒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