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酩酊大醉的一天。
齐道长腰间拴着四个一模一样的葫芦,手里还拎着一个,脚下如同踩了一朵绵软的云,轻飘飘的。他将葫芦嘴一斜,一道清亮的烈酒又入喉中,一股灼烫一路下行,似是将整个身子都点燃了。
“好酒!”齐道长除了睡觉便是喝酒,在一年之中,他只有那么几天不喝酒,但不是因为他不想喝了,而是因为钱袋里的银子被酒掏空了。
他一拍身侧沉甸甸的袋子,心满意足起来。青天县的郝老爷为人大方,出手阔绰。他医好了郝家小公子的沉疴,郝老爷为了答谢他,赏了他一大笔钱。除了金银之外,还赐了他几件珍稀玉器和几匹上等锦缎。他刚到此地,便急着找了个当铺把玉器和绸缎换了钱。
齐道长眯着眼,歪歪斜斜地在一条空无一人的巷子里撞来撞去。月光散出的清辉斜射进小巷,遗漏了诸多角落,他的影子时隐时现,面庞时黑时白。
巷子的尽头横出两个影子。齐道长此时已醉得看不清路,只想赶快绕开,免得撞到人,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齐厌生。”其中一个影子开口道。
齐道长一听,兴致便来了,笑道:“厌生!这名字怎么样?我自己给自己起的。”说着,又灌了一口酒。
齐道长晃晃悠悠走到跟前,才发觉面前挡着的两个男子并没有要让路的意思,他举着酒葫芦,嘴里嘀咕道:“劳驾借过,借过……”说完就原地打转起来。他这一转身,便发现了巷子的另一头竟也堵着两个影子。
齐厌生被虞岳清一行人抓到荒郊野外时,酒也没完全醒。他见四人身手不凡,手里的葫芦都吓掉了。他跌坐在地,即便自己的宝贝葫芦就掉在身边 ,也不敢伸手去捡。他在脑子里飞速回忆起近期发生的事情,他为了买酒,做过不少骗人的勾当。不知这几人是什么时候被他骗的,莫非是在集市上买了他的长寿丹,但那东西是山楂做的,开胃消食,根本吃不死人。
“我退钱!我退钱!”齐厌生还没等四人说话,便哀求道。
郝夫人请了个有名的画师,将齐道长的样貌画了下来。但仅凭画像找人,仍是大海捞针。这时,郝夫人想起那齐道长嗜酒如命,贪杯滥饮,如果他缺钱了,一定会把郝老爷送给他的东西当掉。因此,几人找了附近城镇的多家当铺,终于寻到了齐道长的踪迹。
“你是绝天阁的人?”虞岳清话一出口,齐厌生竟醒酒了。
完全的清醒,不再有一丝醉意。
齐厌生抖着手,摸起掉在身侧的酒葫芦,但这一次他不是往肚子里倒,而是浇在了头上。他见葫芦空了,还用力甩了甩。
“不是。”齐厌生脸上挂满了酒,酒气熏天,但人却无比清醒。
“教给你阵法,给了你通天木的人究竟是谁?现在何处?”确定此人身上没有凌霄木之后,意难平问道。
“一个黑衣人,我看不清他的样貌。他让我帮他。那人法力很高,远胜于我,我不敢拒绝,只能答应。他神出鬼没,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齐厌生又顺手抽出一个葫芦晃了晃,恳求道,“诸位行行好,容我再喝一口。我有酒瘾,没有酒,我脑子不好使。”他低声哀求着,手指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他见四人没有阻止,拔了盖子,仰头便饮,但酒葫芦已然见底,仅仅倒出了几滴。他一阵恼怒,一口气将其他酒葫芦的盖子全拔了,但接连试了两个都是一滴不剩。
齐厌生身子一颓,咂巴咂巴嘴,叹了口气,他将双手交叠,紧握在一处。
“除了郝老爷,还有谁?”白瑶问。
“没有了,他只给了我一块通天木。”齐厌生信誓旦旦道。
“你和郝老爷有仇?”白瑶又问。
“没有。我没有要害郝老爷,是郝老爷主动找上了我。郝公子病入膏肓,药石罔医,回天乏术。郝老爷爱子心切,四处求医。他也曾修行过,知道这禁锢元神的办法,强逼我施法。我与他说了其中厉害,但他执意如此,我多次苦劝,可他根本不听。我也是没有办法啊!”齐厌生惊慌失措,他极力否认,并将过错全部推到了已故的郝老爷身上。
方休怀的情绪虽未外泄在明面上,但听到一半便后退几步,背过身去了。
如今郝老爷已去,死无对证,这齐厌生的一面之词,已难说是真是假。
“你并非人族!”齐厌生虽满身酒气,遮掩了大部分气息,但那微不可察的一丝却还是被意难平捕捉到了。
齐厌生上身一软,两手支地,苦涩道:“姑娘当真好眼力。”
看来,这齐厌生终日酗酒,不仅是因为嗜酒如命,也是为了用酒气掩盖他的真实气息。
“小人本是个山间小妖,流落人间无非混口饭吃。小人虽然招摇撞骗,但并未真的害过人。此事小人的确难辞其咎,但绝非罪魁祸首,求各位行行好,给小人指一条活路!他们或仗势欺人,或仗财压人,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哪敢违抗!哪有选择!我若不从,便是死路一条。我不想害人,但更不想白白丢了一条性命。几位慈眉善目,定然是菩萨心肠,能否饶了小人这一次,小人必当牛做马,报答诸位。”齐厌生直起身,端正地跪了下来,眼泛泪光,哭诉道。
他一紧张,酒瘾又犯了,双手颤抖,压也压不住,这才想起还有最后一个酒葫芦没有试过。
只见齐厌生的右手搭上了腰间的最后一个葫芦。
“小心!”虞岳清指间仙力夺出,试图阻止,同时大声提醒道。
白瑶为神族后裔,意难平远居世外,两人对人界生灵多有怜悯之情,宽恕之心。她们也注意到了齐厌生的异常,但并未多加防备。一切发生的太快,二人根本来不及策应。
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