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内侍宫女听令,前往偏殿取笔墨纸砚。这给了她通风报信的机会。皇后早提醒过碰到这种事,务必通知到她,有重赏。可她知道传信风险极大,一个不小心就得掉脑袋。
但皇后厚待自己多年,着实不能坐视不理。况且皇后头脑灵活,点子极多,若是能赶在诏书送审前赶到大殿,未必不能摆平此事。于是她走向正打扫房间的同僚,将事情简短描述清楚,让她赶快去通知皇后。
皇后平日对待所有宫女都十分友善,常常替她们说话,帮她们免受责罚,还时不时进行赏赐,并秘密嘱咐过遇事知会她。她们自然都愿意回馈恩情、不负信任。小同僚立刻应了嘱托,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而去。[1]
那名内侍宫女则淡定端上文房用具,回前厅呈给上官仪。上官仪心满意足,悠然书写起来。
传消息的宫女一鼓作气奔至皇后寝殿,可惜皇后不在那里,她询问后方得知皇后在三清殿。她只得再向那边跑去。
三清殿乃大明宫内的道教阁楼。
郭行真正于其中布法阵。
皇后端坐阵法中,面带忧愁请求:“道长,这次您可一定要成功啊。我这一胎必须是个女儿,要是再怀不上女儿,我这辈子就都不会有女儿了。”
郭行真信誓旦旦对她许诺:“娘娘尽管放心,贫道保证您这次怀的绝对是女儿。若还是没能实现,微臣愿后半生都为娘娘当牛做马,供娘娘驱使。”
但皇后还是不放心,毕竟上次作法就以失败告终,她还是生的倒霉儿子。上回她都派了郭行真去泰山祈祷,还刻了一方双束碑[2],可惜最后还是没能如愿。但是她又没有其它办法,只能权且相信。
那宫女狂奔而至,却见郭道长正在施法。她心急火燎,不知该不该打断。郭行真却已经摆手制止让她不要开口。
皇后的母亲、荣国夫人杨丹本在殿内观看,见她如此焦急,便走出门上前询问。宫女小声说明了情况。她震惊不已,感叹竟然被女儿说对了,皇帝此人真的凉薄至此。但施法不宜打断,中断怕会伤了女儿。她思虑刹那,传了辆金根车过来候着。
郭行真拿着法器一边吟唱一边舞动,过了好一阵儿才结束。
宫女已经快急死了,一结束就赶忙进门向皇后禀报:“皇后娘娘,皇上在命人起草废后诏书,您快去看看吧。”
皇后本来受完法事挺开心,听到这话心情直接坠落谷底。面色骤然凝重,随即抬起手。宫女马上扶她起身,为她披上披风,快步送其坐上马车移驾紫宸殿。
危急时刻,皇后没忘兑现承诺,问清帮忙的有几人后,拔下两只金簪递给小宫女,让她转交给另一位一只。小宫女感激不已、千恩万谢,其后偷偷抽空完成交付。皇后则独自前去直面风险。
紫宸殿内。
上官仪正志得意满,此次这份诏书他构思颇久,写的是十分讲究。这会儿才刚刚写完呈给皇上。认定它必将名留青史。不料还未幻想完毕,却听通事舍人通报皇后娘娘驾到。
二人反应不及,便见皇后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现至身旁,自顾自将诏书拿起阅读。
两人偷摸害人被发现,大眼瞪小眼,都不知该如何粉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皇后读完诏书,怒气填胸、心如刀割。但明白处于危机时刻,不能被愤怒悲伤冲垮。是以维持住了清醒,飞速运转大脑,很快想到反击方案。
皇上把皇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只要这件事能动摇他的皇位,他就绝对不会再做。努力从这方面去解析就好。
于是她眼中溢出泪水,直愣愣地看着诏书说:“臣妾从未想过陛下会在这个时候废我。”
“臣妾本以为,女人里,陛下更喜欢姐姐;皇子里,陛下更喜欢贤儿。陛下将来有可能会在在贤儿接近成年的时候,贬谪我和我的孩子。立他为太子,立姐姐为皇后。”说到这儿,她抬起头,脸上写满了心寒看向皇上,“真没想到,陛下其实连姐姐和贤儿也是不喜欢的。”
“陛下这个时候废掉臣妾。臣妾怀着身孕进冷宫,肯定难逃一尸两命。臣妾的那三个儿子,不再是嫡子,又没了后盾,也都得被贬。他们必然会因为两件事叠加而跟您产生隔阂,也会对下一任太子产生不满以及报复心理。”
“而贤儿才十岁,还很脆弱。不管从根基上,还是人数上,都不是我那三个儿子的对手。就算您把他们都流放掉,他一个孩子也根本无法抗衡忠儿旧党,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害死了。”
皇上很想开口反驳。弘儿这些年也没被忠儿旧党害死,贤儿又怎么会被害死呢?但他随即反应过来。媚做皇后,皇子有四个,没人能害死那么多皇子。顺做皇后,皇子就只剩一个了,害死的难度大大减小。
“所以陛下其实并不想立贤儿。陛下想立的是忠儿!”皇后下了定论。
皇上被这话说得一个激灵,开始顺着皇后的思路思考。
皇后趁势边哭边展开分析:“您找了上官仪做辅政大臣,上官仪是忠儿的王府谘议参军,跟贤儿没什么联系。您选他就是为了扶持忠儿。而且您如今只有忠儿一个成年儿子,除了弘儿也只有他做过太子,并且有自己的势力。您就是想把京城四个皇子都流放掉,让忠儿回来。”
接着她吓唬道:“正好您头风严重,无法顾及所有朝政时,就让忠儿监国,实在不行还可以让他提前继位。他虽然不是个孝顺孩子,您又流放过他,但您不惜干掉其他所有皇子只为把江山给他,他还是会对您感激不尽的。他肯定会好好孝敬您,让您早日像高祖一样去太安宫安享晚年,再不必为政务烦恼。陛下的烦心事少了,就能延年益寿了。”
说罢,她扯动嘴角绽放出一个阴冷的笑容。接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