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婉又去见了贼首。
她过去的时候这家伙正提着裤子从破落院子里出来。她往后看了一眼,那茅草房子昏暗的看不见一点光,土黄色的墙东一个坑,西一条缝。
“这是关着抓来的小娘皮的地方,你发什么呆?难道说你小子也想进去开开荤?”土匪头子哈哈大笑,整理好裤带,走在前头,“你不抓紧摆弄那些药材,来找老子干什么?”
破院子里隐约传出女人压抑的哭声,姜婉咬了咬舌尖,勉强冷静道:“鼠疫传播的很快,不光病人要单独隔离,所有接触过病患的人也要隔离,与病患接触时要用面巾遮脸,之后要烧水煮面巾。如果有人死亡需要挖坑深埋。”
这些都是面对瘟疫的常规措施。
大当家并不领情,他突然停住脚步回头,面色阴沉:“你在命令老子?”
姜婉冷声:“我这是在救命。”
大当家盯着她看了一会,视线扫过她的脖子,停留的格外久,眼中似有一刹那的疑惑之色,她微惊,赶紧埋头,遮住并不存在的喉结。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姑且信你。”
姜婉隐晦的扫了一眼那破落院子,垂眸压住怒火。
……
没人愿意接近病患,破院子的女人们被放出来一些,做饭送菜、换洗面巾、挖坑埋尸的工作都被交给她们。
又过两三日,山上陆续有人发病,大当家按照姜婉的要求对病患隔离,最早一批的病人情况急剧恶化,咳血、鼻出血、尿血,呼吸困难、昏迷,进而呼吸衰竭,种种症状一步步验证了这就是鼠疫,山上气氛越发紧绷。
都是些落草为寇的狂徒,干的是杀人越货的买卖,谁又会真的服谁?
等到第一个死亡病例出现,人心开始涣散。
大当家也意识到了这点,杀鸡儆猴,换来的却不是安稳,而是更加剧烈的动荡,听说没过两天就被二当家夺了权关起来。
姜婉在配新药,曲子龙在一边打下手,他整理着手里的药材,紧皱的眉头就没松开过:“山匪二当家夺权,我们这边恐怕要有变动。医女是真的打算全力以赴给山匪治病吗?”
姜婉动作微顿,抿唇道:“鼠疫蔓延极快,如果不治,这些亡命之徒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现在鼠疫源头不明,山下情况也不明,不知是仅仅这一处出现鼠疫还是整个河间府境内出现鼠疫。”
说是不知,实则几乎肯定鼠疫源头不在山上。
见他似懂非懂,姜婉干脆进一步解释:“最初那批病患已发病数日,将他们隔离后,接下来染病的都是先前就与他们接触过的人,可见源头就是那几人,而不是山上的老鼠。”
“同理,山贼吃喝都在一处,如果是吃了喝了被污染的东西,第一批染病的不会只有十几人。”
“最后只剩下接触过染病的人这一种可能。”
“我明白了。”曲子龙恍然大悟,看过来的目光是最直白的敬佩,转念一想,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如果真是这样,山下染病的人岂不是更多?”
姜婉不语,却是默认他的猜测。
如果河间府鼠疫蔓延,难怪在陶景呈上所谓投毒的“证据”后,能让陛下震怒直接降旨抄家。
先前她根据未来推测真正的投毒者是陶景,现在看来怕是另有蹊跷,最糟糕的猜测——军营中将士们所染的病,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鼠疫?
或者,那日害得她跳崖的阴谋,伙头兵带回去的包袱里会不会就是鼠疫的源头?虽然没成功在军中投毒,但是却在各地扩散?
这两种猜测过于骇人听闻,只能暂且按下不表。
姜婉的进度并不快,数日不眠不休她也只找到了缓解病患症状的办法,与治愈相差甚远,这样的进度已不算慢,却没能让二当家满意。
“姜医师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二当家不似大当家那般壮硕,好像也念过些书,比周遭其他不修边幅的山贼好些,一双眼睛闪烁的刻毒却让那点书香气大打折扣。
这是一条会咬人的毒蛇。
姜婉打量他,他也在打量她。
几日不眠不休让她的精神亢奋,脸上挂着一双黑眼圈,眼睛却亮的吓人,治疗鼠疫屡遭挫折,头发被她自己抓的糟乱,脸上粘了药灰,哪里还有半点刚上山时的半点风采。
真是看了一眼就不想看第二眼。
“为了能让姜医师更加尽心,山上的兄弟们近日想出个好办法,我本不想用,奈何您的进度太慢了一点。”二当家遗憾的目光落在曲子龙身上,像毒蛇缠住猎物,那种冰冷粘腻的感觉挥之不去,“您的朋友看起来身体不错,就算染病,应当也能坚持很久。”
他挥手,几个山贼上前抓向曲子龙,却低估了他的力量,被扯住胳膊抡了半圈丢出去,砸倒数人。
更多人冲上去,几次下来周遭清出空白地带,地上全是痛苦呻.吟的人。
“这倒是没想到。”二当家惊讶归惊讶,却不慌,他倒退几步不紧不慢的拍拍手,又一波手里拿着武器的山贼涌入。
天生神力也防不住这么多的刀枪棍棒,眼看曲子龙糟了几下重击,姜婉赶紧喝止:“够了!这是鼠疫,我需要时间。”
华佗再世都不一定能治愈。
二当家摊手:“生病的兄弟如今最缺的就是时间,您多担待。”
山贼们扯了曲子龙就要走。
“等等!”姜婉咬牙,“再给我一日时间,把今天配的新药试了,若是再不行,你们明日便带走阿曲。”
二当家勾勾嘴角,目光在满屋药草和角落里烧着的药炉上扫过一圈,假模假样的客气也盖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