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反驳昨晚的话。
谢宛宛抱着花踌躇半晌,递出去:“我不认识Sol先生,麻烦小姐帮忙送回去。”
若是收下了,就是给他说她心口不一的机会。
“Sorry.”金发女人攒眉,伸手在耳旁挥了挥,普通话的突变蹩脚,“我中文很菜,我听不懂你的中国话。”
白人的口音无故参杂着一股浓郁的印度咖喱味,表演痕迹过于明显。
谢宛宛的嘴角抽了抽,真是什么样的上司教出什么样的下属,间接选择性失聪。
她推回她的手臂,往后退,自说自话地准备离开休息室,关门前眨眨眼:“Break a leg today~”
人走了,赵科懵逼:“啥?她要打断你的腿?”
“是祝我演出顺利,文盲。”谢宛宛把花抛给他,提起裙摆在沙发上坐下,淡声道,“找个花瓶插一下,好生养着。”
她要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正式开始竞演舞台录制,傍晚五点。
依照上期投票排名,谢宛宛被分配到倒数第二个节目,俗称压轴。顺位不错,但要在短时间内熟悉一首高难度的新歌,赵科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双开门外是热闹的舞台,徐愉心客串主持人在前台报幕,观众被前一首歌调动气氛,能感受到人潮汹涌。
他无法确定现在观众的状态能不能体会到《花腔》的悲凉。
烟灰色的倩影在眼前晃动,门缝透进来的亮光在谢宛宛的鼻尖劈开一条精白的细线,眼睑垂眸,她抬手捏了捏固定耳返的胶带,慢慢闭上眼睛,蓬松裙摆细微摆动,她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递话筒的手慢慢放下,赵柯噤声,不敢打扰现在的她。
这几年谢宛宛一直是这样的状态,分明人就站在面前,却能感觉到她在周围生起道隐形的结界。去她家收拾屋子,常常看她独自呆在录音棚整日。团建大家一起出去玩,她也只是出个请客的钱,偶尔到场露个脸。连秦婳都觉得她在刻意避开社交。
“宛宛心里一定藏了很多事。”秦婳如此评价,“我们得想办法让她真的开心起来。”
这怎么想,他们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赵科摇了摇头,想起很久以前试探过她:“你和他分手是出于本心吗?”
天桥,霓虹车水马龙,晚风微凉,低低的帽檐遮住女人的眼,侧脸若明若暗。
身后有人正唱:【任你肆意玩弄,从没去想,你是有多嚣张。】
她缓缓吐出一口烟,扬扬嘴唇:“这歌怎么听起来像骂人啊。”
察觉到她姿态洒脱模样下的一抹不经意外露的情绪,赵科猜测她或许是愧的,愧对曾经那一份别人对她的真心。
“下一位竞演嘉宾,谢宛宛,我亲爱的宛宛姐姐~”
终于,外面提到她的名字,同样地,第二场的舞台灯全部熄灭。
谢宛宛主动从他手里拿过话筒,听到她长吁一口气。
后台的一点微光敷她脸上,瞳孔轻微荡起涟漪,眉宇黯然,如一只被关在金丝笼里多愁善感的夜莺。
赵科豁然松气,在唱歌方面担心她的状态简直太多余。
演出在风琴声中拉开序幕。单调的舞台灯从高出往下打在脸上,凉丝丝的,细碎的尘埃飘浮于隧道似的光筒里,这是瞳孔里仅存留的一束光,珍贵又富有生命。
谢宛宛开口唱歌时,嘴唇微微翕张,眼神显得无助柔弱。
好像歌词描述的物语,会唱歌的小鸟被关在黄金打造的笼子里,不愁吃喝,它唯一的工作是唱歌,它是主人好不容易抓来的,世界上唯一能唱出花腔的鸟。日复一日,它只能看到窗外的太阳落下的余晖,逐渐抑郁,心里非常痛苦。
她把话筒从立麦台上抽出,顺利完成低音部分,漫步走台到乐队边上。耳返里的伴奏混合节拍鼓点,歌曲即将迎来第一段高-潮。
心里习惯性跟着打节奏,扶了扶耳返,下一个音即将越过三个八度,不能进错时间。
然而,冷不防地预示进谱的架子鼓音在响了半拍后消失。
演唱依旧进行着,谢宛宛不慌不忙地按着自己的拍子唱下去,状似不经意间伸手拨开头发,调整胶布底下耳返。指腹的触感坚硬,不知是不是因为胶布包得太紧,耳廓碰上去有石头这么硬。
开始她没有放在心上,其实当时可以暂停重录,但很多表演无法再次复制,她喜欢一气呵成。索性放弃之后的走台,就站在乐队旁边接着唱。
继续沉浸歌曲中,故事讲到了笼中鸟进行反抗,它因拒绝为主人唱花腔,被断了粮食,到最后怒火中烧的主人也断了它的水源。绝食的第三个日落,它忽然望着镶嵌窗外的落日唱起了歌——
耳返猛然炸音,短促又尖锐。
耳尖侧跳浮浅青色的脉络,她靠着意志力忍下了第一次炸音。演唱没有停止,她念着讽喻的歌词,目光坚贞。毫不避讳地抬起左手拉扯耳朵,左边的耳返被轻易拉出来落在肩膀,而右边的像是被强力胶粘住,死命拽不断,入耳式耳返严丝合缝地堵住耳道。
右耳朦朦的,出现间歇地失聪的症状。
谢宛宛在哀戚的间奏中低头捂住半边耳朵,底下的观众皆以为是演绎演绎的一部分。
长达十五秒的音乐,些许惊心动魄,抑扬顿挫的节奏装满陷阱,射出一道道刺耳的炸音。
就在这时,余光感受到一股不怀好意的视线,她记得那个位置站着徐愉心。
胸口涌聚丝丝怒意,她睁开眼,在所有乐器一同奏音的刹那跪倒,欠身抚摸地板,掌心深切地感受到如心跳般的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