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幼青话音方落,龚宅内的骚动尚未被搅起,外头围绕的街巷却忽然火光乍起。
令人闻而生畏的脚步声奔踏而来,紧随着的是陈俭中气十足的震喝。
“漕运衙门办案巡逻,小贼快快束手就擒!”
宣幼青一愣,看到围墙之外如烈的火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倒霉还是好运了。
方才追杀她的人早已消失了踪迹,四散的火光将龚府围了个严严实实,府中惊惶的家丁内眷四散,她一身夜行衣,一露面就是一出坐实了的贼喊捉贼。
眼下无处可逃,那便只有另寻出路了,她趁乱隐匿,闻着脂粉味翻身进了一处还未来得及亮灯的院子。
龚府内,惊魂未定的家丁和仆人面对着从天而降的游鹰卫,十分无措。
管家上前回话:“大人,我们老爷今夜不曾回府,府里的人丁都在此处了,那声‘贼人’确实不是他们喊的啊。”
陈俭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府中的人可都盘问过了?”
“都差人去夫人们的院中问过了,这个时辰了大家都在院中歇着呢,不曾有人来过老爷的书房。”
陈俭抿了抿嘴,拱手道:“游鹰卫巡逻至此,既然听到了呼救,还是要尽到我们的责任,还望老伯谅解,将府中人手尽叫于此处,待一一查验之后没有贼人踪迹,我等才能放心离去。”
“大人客气,既是为了府宅安全,我去叫人便是。”
不过一刻钟后,龚府内所有的人丁,上至美梦惊扰愠怒未消的女眷,下至没见过这般阵仗战战兢兢的小仆,都被叫到了前堂。
陈俭往人群前一站,握刀跨步气势十足:“游鹰卫夜巡至此,听见府宅中有人呼救,现下怀疑贼人并未逃走,烦请诸位认一认身边,有没有面生的人。”
此话一落,人群中登时乱了起来,各个院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认好了人的各自挤成了一团,生怕自己身边就藏了歹人,呼喊声嗔骂声不绝于耳。
“大人,你们这火光也忒暗了些,连脸都瞧不清!”
“别挤了别挤了,没看到淑兰院的那个病秧子又倒下了么!散开些!”
那女眷不知何时被挤到了人群的外围,正痛苦地蜷缩着半跪在地上,在外人瞧不见的地方,暗暗握了一把匕首。
宣幼青趁乱混进女眷的院子,将人打晕了放好,本想着藏到游鹰卫走了之后再摸出来,谁知道那天杀的领头居然还带人挨个院子去清。
没办法她只好胡乱找了身女眷的衣服穿上,又扯了半寸香纱蒙面,用扯散的松垮发髻,半遮半掩低着头来了大堂,哪曾想抬头一瞥,全是熟人!
带队的陈俭和罗康平不说,连陆仕谦也在!
这人也忒阴魂不散了些,一晚上从平烟酒楼到面馆再到龚佐的私宅里头,怎么到处都是他!
宣幼青说不上心头那一股子无名火是从何而起的,她看了看将大堂围得铁桶似的游鹰卫,心下有了成算。
应付不了这些有功夫的,难道还应付不了一个酒蒙子么?
她趁乱逐渐挪到了靠近陆仕谦的那一侧,握着匕首缓缓蹲了下去,等到人群的注意力落到她身上的时候,视线中那一抹如松般挺拔的身影,果不其然也向她靠拢过来。
就是此时了!
她一个漂亮的鱼跃翻身,拽着陆仕谦的衣袖将人拉了一个踉跄,反手拧住他的胳膊,毫不留情地将匕首横在了他的脖颈前。
亏得在地牢里二次审问龚佐的时候又喝了一次药,宣幼青此刻还能伪装好自己的嗓音。
她轻轻一用力,就能在陆仕谦的脖子上留下一条血痕。
周遭的游鹰卫连忙收紧包围,陈俭气急败坏:“放开我们大人!”
她背靠大堂的柱子,将自己挡在陆仕谦的身后,不给陈俭留下一丝可乘之机。
“别动!”她恶狠狠威胁完刀下人,扬声同陈俭谈条件:“放我走,不然我要了他的命!”
罗康平在一旁急得打转:“你当真要放她走?!咱们今夜已经放走一个了!”
陈俭低声无奈:“那你要我怎么办,大人的命要紧!”
短暂的斟酌之后,陈俭做了妥协:“游鹰卫,散开!”
宣幼青紧了紧手上了力道,小心翼翼从陆仕谦的身后探头,看到了从大堂到龚府后门畅通无阻的道路。
“走!”她用匕首挟持着眼前人,用他的身体作盾,死死抵着一步一步往后门挪去。
“都别跟上来!”她厉声威胁着众人,谨慎地撤到了龚府的后巷中。
周遭一片死寂,游鹰卫没有追上来。
宣幼青这才松了一口气,刀下挟持的人却忽然有了挣扎的意识。
“你的命还在我手里,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她明显感觉到刀下的人身子一僵。
胆小鬼,这么不禁吓,她在心中默默鄙夷到。
却不曾想一低头,借着不知何家门前的飘摇烛光,看到了眼前人通红的耳朵。
她霎时反应过来,发现了他在匕首威胁范围内,极力远离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这一身略显单薄的寝衣。
她揣着糊涂,倾身向前,手上的力道加重,面前紧贴着她的宽阔脊背明显又是一僵。
“你——”
陆仕谦咬牙挤出一个字,后面截断的情绪,带了些不合时宜的羞于言说。
宣幼青收起玩心,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这般劝说着自己,带着陆仕谦在四通八达的小巷里转了许久,直到游鹰卫再找不见他们的踪迹。
浓重的夜色褪去,天边有了一丝挑明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