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清晨,赵寒枝才起不久,就听见有人在外面砸门,夹杂着喊叫声。过去开门一看,李狗子牵着骡子车已经在外面等着,顿时欢喜起来,“狗子哥,那么快就借到了?”
李狗子矜持笑笑,言语里遮掩不住得意,“不晓得你啥时候去,半夜就让我弟弟去镇上借的骡子,现在走不走?”
赵寒枝忙说:“等一等。”说完把李狗子让进院子里等待,李狗子显得有些拘束,抱着双臂站在院子里跺脚。赵寒枝将昨日抄了一半的书卷卷带上,再从锅里拿上三个热腾腾的饼,才坐上骡子车。
饼很大,里面放了油和盐,热的时候最好吃,冷了就尝不出味道了。赵寒枝嘴里咬着一个,又留下一个中午吃,把剩下的递给李狗子。李狗子早就闻见香味,大早上也没来得及吃饭呢,依然客气了两句吃过了,最后还是没忍住接过来吃。
骡子车刚出了赵家门,隐隐听见赵文长在厨房里掀开锅盖,惊呼的声音:“怎么就剩两个饼了?够谁吃呀!”
李狗子听见了,不由侧头瞧瞧赵寒枝,见赵寒枝面色如常也就放心了,继续啃自己的饼。
山路不平,想在骡子车上继续抄书是够呛了,赵寒枝照例在往镇上的路上补觉,再等被叫醒已经离镇上不远。李狗子只把她送到附近,就急着把骡子送回给大伯:“这个时间,铺子已经开门,恐怕要用骡子驮货,我得赶紧送去,明早再来接你。”
赵寒枝道了谢,看着蔫头蔫脑的骡子,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呃,这骡子不会累死在她手上吧?
李狗子一拍脑门,猛然想起来一件事,对赵寒枝道:“赵妹妹,说书的叫你再写一个版本的,上回不是写的大官吗?再写个将军啊、绿林好汉什么的,他那听书的都是做力气活的汉子,写大将军啥的他们爱听。”
赵寒枝问了最惦记的事情,“他什么时候给钱。”她手里可没什么钱花了。
李狗子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很纳闷,“过些天吧。”
和李狗子分开,赵寒枝发现时间还早,便慢悠悠地来到周先生家,巧的是刚走到学堂,就看看一二个同窗围在兰花前说着什么,在二人身影的空隙里,看见了一角月白衣裙轻轻摇曳。
是谁?这里还有女子吗?赵寒枝被吸引了视线,随着脚步移动,很快发觉她大概就是周先生之女,凌霸天那日称呼‘樱儿妹妹’的那位。
这还是头一次见面,她正在弯腰浇花,身材高挑曼妙,岁数比赵寒枝大上四五岁,如周良玉一般气质柔和,眉眼满是笑意,宛如初春枝头绽放的淡色小花。
赵寒枝注意到的是,她脸上戴着面纱,似乎格外矜持,让赵寒枝诧异到拧眉。
既然不是什么特别人物,赵寒枝也不愿意冒冒失失往前凑,对着朝她看过来的女子略略点头,径直往学堂里走。
这时候凌霸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脸上飘着可疑的红晕,踩在云里一样轻飘飘地飞过去,呼喊道:“啊,樱儿妹妹你可来了,兰花想你想的都差点枯萎了!”
这厮好恶心……赵寒枝打了个寒颤,抖着肩膀迈进了学堂。
刚一进学堂,迎面而来便是喧闹,没事干等待上课的同窗们都聚集在这里,其中有两位各位醒目,一位是还在奋笔疾书的张耀祖,一位是坐在他旁边,一脸麻木的周良玉。
见了赵寒枝,周良玉从一块石头复苏了,激动地招手,道:“枝妹,快来这,《尔雅》你抄完了没?”
赵寒枝内心忐忑起来,张耀祖居然如此勤奋,早早的就赶来抄,等会不会真叫他抄完了吧?再看周良玉,怕不是早就抄完了,这样岂不是就剩下她自己要挨批。
来到两人面前,赵寒枝没说话,先是谨慎地往张耀祖面前一扫,一看吓一跳,他面前摆着抄好的两遍,手上正抄写最后一遍,这一遍也已经抄了一大半。
赵寒枝口不择言:“张大哥,你抄的也太熟练了吧。”
张耀祖挑起眉毛,故作轻松地揉揉酸疼的手腕,傲然道:“我八岁跟着先生念书,抄书不知道多少次……实不相瞒,我练出双手写字的绝技,只需一半时间就能抄完。”
赵寒枝沉默了一瞬,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了周良玉身上。
周良玉苦笑,脸上表情十分脆弱,赵寒枝隐约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和自己一样的神情来,还没分析出来到底是什么,他就老老实实说:“我一个字没抄。”
赵寒枝不信任地望着他,催促道:“周大哥骗我做什么,你就是抄完了,我还能给你撕了吗?拿出来看看。”
周良玉两手一摊,“我又没有张兄的左右手绝技,从前我还尽力抄抄,再抄手都要抄废了,明知抄也抄不完,索性一个字也不抄。”
原来是个摆烂的,赵寒枝将信将疑。
“那你抄的怎么样了?”两人一起问。
赵寒枝沉沉叹了一口气,找了个位置坐下,掏出《尔雅》继续抄,两人探头一看,她还在抄第一遍的后半部,顿时获得不少安慰。
周良玉指着那些纸张,赞叹起来:“枝妹的字写的真好。”
张耀祖听了也仔细看了片刻,心里不解,赵寒枝的字写的的确有章法,起码在学堂里这些人,没有人比得上。可她凭什么写得一手好字?她家里从前穷的叮当响,不可能有大量笔墨练字。
又是谁教她的?没听说过赵秀才写得一手好字!
张耀祖心里升起了一阵嫉妒,没接话,暗含不满地瞪了眼赵寒枝。
赵寒枝并没有注意到,她仿佛回到了另一个遥远的世界,提早几个小时来学校抄作业的情形。专心下来后,周围的喧闹慢慢远去,她耳中只剩下沙沙的纸张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