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安眉头皱得更深,快要形成个“川”字:“现在还疼吗?”
顾挽星如实道:“不是很疼,尚可忍受。”
她说完,就看黑着脸的医者拿银针扎了她一下,然后剧痛席卷而来,仿佛扎她的不是银针,而是刀剑,落点也不是手臂,而是她的胸膛。
顾挽星眼前沉沉一黑,心道不好,一口黏腻腥甜的血便从喉中涌出。
她的心脏像是被人挤压着,垂死挣扎地剧烈搏动,血液的温度被抽离,她只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喘不上气。
有人在一声声的呼唤她,她想应一声,却实在没力气。
弥留之际,顾挽星想,不知道季言安有没有给他看一看?
终于,意识逐渐沉入深海。
这体验有点新奇。
她的身体仍在昏迷,但她的意识却好像将醒未醒,在海里时浮时沉。
每当她想歇一歇沉下去时,就有一根隐形的线硬要把她扯起来,可那线显然能力有限,又不能将她完全唤醒,这么循环往复,好不恼人。
浓重的药味里混着丝丝缕缕温和的白檀香,浮荡在身边沁人心脾。
季言安道:“‘黄粱’毒已经解了,这点你不用怀疑。前日她清来虽不在我预测之中,但并不是坏事,积郁的毒血因此能提前吐出来,对她有利无害。“
右手手腕被针针刺刺的,弄得她想睡也睡不着,被动接收周遭的声音。
卫寂:“她的手......会不会有影响?”
季言安答得不假思索:“这伤直接贯穿手掌,当然会留下影响了,至少一年半载内是无法恢复到原有状态了,如果养的好,或许能慢慢恢复吧。”
安静了一会儿,卫寂又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既然毒已经解了,为何会失忆?”
季言安道:“这我却看不出来了,失忆症是个罕见症状,我还没遇到过几个。你若想让她记起来,不妨多让她接触些故人旧物,说不定能回忆起什么。“
脚步声远去,然后又回来。
走的是季言安,回来的应该是红衣太监,说话声不似别的宦官尖细,听着颇为顺耳:
“王爷,有几个翰林学士在宣和门外,要求觐见陛下。”
卫寂:“谁指使的?”
太监道:“似乎是庆元公主。”
卫寂沉默片刻,说:“扔到诏狱去。”
太监称是,却没响起脚步声,又劝道:“王爷,您这样日夜不休地陪着陛下,食少事繁,只怕身体要吃不消的。”
卫寂:“无碍。”
太监有些着急:“这、您这些时日身子并不好,若是陛下知道,也不愿叫您这般苦熬的。”
卫寂不为所动:“你既然闲着,就去一趟庆元公主府,让她少来添乱。”
太监长叹一声,退下了。
左手凉丝丝的,是卫寂牵住了她——这几日大概是睡暖和了,反倒觉得卫寂的手有些凉。
这人待她,似乎真情实意。
只是——
顾挽星这一次昏睡,倒是记起了一些事情:比如她自己是废了前任上位的女帝,庆元公主顾云霏是她的亲生妹妹,再比如诏狱不是随便就抓人的,遑论要抓的还是在朝廷中有职有品的官员。
卫寂夜宿禁宫,一言便可决定官员生死,这着实有些......
顾挽星冷静地想,倒也不必现在就下结论,毕竟现在的她,还在躺尸。
但忍不住想叹气。
于是她真的叹了一口气。
嗯嗯嗯?!
她能动了!
顾挽星咬了咬牙,蓦地睁开双眼。
这次不是深夜,是午后,阳光明堂堂的,所以更反衬的卫寂形容憔悴。这人眼中血丝遍布,眼下熬得青黑,脸色更是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卫寂俯身,白檀香如影随形。
“挽星。”
他轻声唤她,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问她:“有没有哪里不适?”
顾挽星:“没有。”她看见卫寂蹙眉,补了一句,“这次真的没有。”
卫寂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动作小心地抱着她半坐起来,问她:“先吃一点东西,好不好?”
顾挽星点点头。
卫寂从宫女手里接过一碗碧玉粳米粥,用银匙舀了一口,自己在唇边试了一下温度,然后才送到她嘴边。
顾挽星确实饿了,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把粥喝完。
然后她说:“还有吗?”
卫寂愣了一下,“有。”
顾挽星等宫女把第二碗米粥送来时,对卫寂说:“你是不是还没用膳?这粥我尝着还好,你试一试?”
卫寂舀着粥的手顿了一顿,静静地望着她,说:“好。”
他用餐的动作慢条斯理的,庄重斯文又矜持好看,很是赏心悦目。
就是吃的少。
怪不得这么瘦。
卫寂放下还剩了小半碗的米粥,抬眸望着她,似乎在等着她发问。
顾挽星:“卫寂。”
她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可又觉得这样称呼他理所当然。
卫寂应了一声:“嗯。”
顾挽星:“我是怎么受的伤?”
卫寂阖了一下眸子,片刻,沉黯道:“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