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悔。事过既定,追悔不及,何必庸人自扰。
崔玚笑笑,“我与公主,果非同路中人。”
他二人的马匹并驾,缓行在潏水岸边,日头已经很高了,尽管是春日里的太阳,照在身上依旧有些闷热。
李沅真驾着雀头,率先钻进柳林里,暂避金轮②。
“殊途亦可同归。”日影顺着柳叶间的缝隙露下,光影交杂间李沅真看向崔玚,“崔英光。”
“嗯?”
“把旧事揭过去吧。”
“好。”
尽管他不知该如何揭过旧事,但他仍是利落地应下了。虚假的翻篇,也好过痼疾横亘在胸。
今日一番诉吐,倒是让他心阔许多。李沅真这也算是为她当年所作所为,给出一个交代,他终是可以有理由不再怨她。
“我给你三日时间思量,你若不愿与我为伍,就去找杜照希为你调值吧,你若还愿,三日后卯时,我在公主府等你。”
“不过。”李沅真补充道,“我先明说,若是选我,我还是在利用你,当然,我利用的不是感情,是你的身份,而我能做到的,仅是不再欺瞒你。”
不知是愧疚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在左右她,她有些心软,把选择的权力交予了崔玚。
崔玚如何选她都接受。
做皇太女也不是非要拉拢崔躬行不可,与崔躬行交善不过是条捷径罢了。
“公主倒是坦诚。”崔玚却在此时放声大笑起来,“可若我不选你呢?”
“不选就不选,大戚英才济济,还能挑不出几个称心如意之人?”
“比如封悦洲?”
“他,不如你称心。”这是实话。
“新欢比不过旧爱?”崔玚想,暂且将自己算作旧爱吧。
“他不是新欢,你倒的确是旧爱。”
无论情深情浅,总归是爱过。
崔玚笑得更加开怀,“那我如此算来还比他强,甚好甚好。”
李沅真心下慨叹,崔玚此生,除遭厄遇到她外,当是顺遂无虞,才能养成这般纯良心性。
“回吧。”她道。
“如此风景,不好好赏玩一番再回?”
“如此风景,我年年都赏。”
他们相视一笑。
话说开后,他们的相处自在许多。
崔玚将缰绳在手上缠绕几圈,问她:“再比一场?”
李沅真摇头,“不比,太热。”
“这可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养尊处优惯了,吃不得半点苦头。”李沅真故意逗他。
“那我便陪你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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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门仍是汇聚着大量熙攘往来的百姓,长安白日里的街道,总是马咽车阗,城门郎查验着进出百姓的过所③、行装,李沅真牵着雀头,随百姓们等待核查。
崔玚跟在她身后,贴在她的耳侧,问道:“晨时出城,你也是跟着百姓队伍里,未见你摆公主架子,此刻回城也是如此,是怕有人识得你?”
“我只是不想扰民秩序,他们在此排队入城,妇孺老弱皆在等待,我一来便要让他们给我让道,若你是他们其一,你觉得如何?”
“我定会毕恭毕敬目送你入城。”崔玚顿声,“而后暗骂你两声。”
李沅真点头,赞同崔玚的说法。
自小,阿爷就教导她与阿兄,他们只是恰巧生在帝王家,所以衣食无忧,享尽荣华,若无大戚百姓四时贡赋,她流离街头也不无可能。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百姓可尊她重她,但她也不能自傲轻蔑百姓。自古王朝皆兴于君主勤政爱民,毁于君主昏庸无道。
那些起义之军,若得一丝存活下去的希望,也不至于冒诛杀九族之险,去推翻那个压迫他的王朝。
大戚若想长治,就需代代君主圣明爱民,她就是有此昭然若揭之野心,想做大戚未来的帝王。
“到我们了,走吧。”未作其他解释,李沅真牵着雀头,递出过所凭证。
城门郎查验了他们的马匹,为他们放了行。
崔玚刚送李沅真回到公主府,连府门都未踏进,就被她告知可以下值了,“把马匹交予涟青,你可回了。”
涟青闻言上前,从他手中接过缰绳,“郎君,奴来吧。”
李沅真看着他,语重心长,“我之言,你回去慎虑,定下可就不容你有悔了。”
崔玚望向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