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一片铁青暗色,完全无一线月光,就连那偶而透出的微弱月色,居然也隐隐含着肃杀的血红之气。
盛韵娘忍不住抖了一下,现下已是暮春时节,她瞧着外边的桃花细腻鲜艳,如同美人胭脂面,不用装点便已卓然闪耀,她一身素白丧裙,跪坐在中堂里,捧灵服丧。
她站起身来,看着在棺中沉睡的夫君,她伸手轻碰,还未碰触便被人拉进一个怀抱,这人酒气绕身,和他身上的刺鼻的脂粉味,混杂成一股令她作呕的味道,盛韵娘含泪看向他,樱唇颤抖,“戴公子...今日是夫君的丧礼,你...”
戴仁章面上并无悲怛之色,他怜惜地将盛韵娘搂进怀中,摁住她鲜嫩的娇唇,低声呢喃:“当真是人要俏、一身孝,从前只觉得妳天生一股不服输的娇美,有几分脾气,甚得我喜爱。”
“今日更添楚楚可怜之色。韵娘,往后我照顾妳,妳不必担心了啊......呃...”
“是啊,我的确不用担心了。”
盛韵娘猛推了戴仁章一下,她力道不似女子一般寻常,尽管戴仁章也算是身材高挑之人,也被推得猛踉跄一下,随后往后倒去。
他要起身喝斥,发现自己头晕目眩、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身子也逐渐发僵,他咬着牙瞪大双眼,怒视着眼前的盛韵娘。
盛韵娘轻笑一声,转眼看向外边天色,桃花飘落,她拾起一把藏在棺内的短刀,垂下眼帘,讽笑道:“你的好兄弟已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了,这出好戏也快收场了,由妾身亲自送你上路可好?”
话音刚落便狠狠往戴仁章下身刺去,他被下了药,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呃”的一声,满脸血色退去,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盛韵娘满手鲜血,只觉得畅快无比,她将刀尚留在原地,只要戴仁章一有动静,便会扯动伤口,反正他今后也不再是个男人了,他本就是个畜生,从未做过人。
盛韵娘在这带着桃花香气的夜色中吸了口气,再吐出时,面上是满脸的快意的冷笑,她信手点了一柱香,方才狰狞的面色柔和许多,她扬起头,带着少女的娇俏,看着一旁的牌位,开心笑道:“阿姊,我替妳报仇了,妳肯定看见了吧?如何?高不高兴?”
接着她又回到了戴仁章身边,随手抄起一旁的酒水,往他伤口浇去,戴仁章又疼地一阵激灵,满目怒容,恶毒的眼神不断刺向盛韵娘。
“章郎、章郎,可不就是一只蟑螂吗?你也就配面目模糊地惨死于污浊泥泞之地。”她温柔地笑了笑。
“好了,懒得同你废话了,跟你们在一起的每刻都让人做呕,我都恨不得赶紧投胎,好洗去这被你们碰过的污秽身子...”
盛韵娘拿起一旁的石制香炉,劈头便要砸下戴仁章的脸,却不设防被后头的人轻轻碰了一下,她手一滑,香炉重重只砸中戴仁章的右脸,他喉头发出一声嘶吼,便昏死过去。
“盛夫人力气奇大,所密之策严丝合缝,蒋某钦佩,但这人我要活着带走,泄愤就到这边为止吧。”
蒋昀阳拢着袖子,朝盛韵娘叉手一揖。
“盛夫人若是不解气,再往他身上给捅个几刀也行,只要人尚留一口气在便好。”燕明熹抿唇,想起前世之事,眸中闪着泪光,低声道。
“他所犯之事死不足惜,但人得活着方能定罪,这般死去实在太便宜他了,戴仁章后头牵扯者数人数众多,我们必须得将让他活着,盛夫人望您谅解。”
蒋昀阳方才便注意到了燕明熹的盈盈泪眼,也不知这小娘子与戴仁章之间有何深仇大恨,但她既然不说,那便等到她方想说时再说。
他叹了口气,注目着盛韵娘,“盛夫人,谋杀期亲尊长夫婿者,一律论斩。若是您愿意,蒋某洗耳恭听来龙去脉,还望您赐教,若是可以,蒋某愿意为夫人一拚,护佑夫人一条性命,”
盛韵娘笑着道:“我已抱死志,多谢三公子美意。我明日便会去自首,还望三公子今日让妾再赏赏着满园桃花美景。”
***
翌日徐府。
不良人见有人策马靠近,立即怒喝:“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去,否则杖刑赐候。”
蒋昀阳跳下马,嬉皮笑脸地指了指自己的脸,似是在说:我可是闲杂人等?
不良人见是蒋三公子,赶忙拱手迎上去,朝他低声说道:“三公子,此案了结,凶手自己自首了,我们正要将人缉拿回衙门。”
蒋昀阳点点头,就见几名衙役将一名女子给带了出来,正是盛韵娘。
她盛妆华服,徐府里头的桃花吹起了一阵桃花雨,她漫步其中,美得像是画中人,桃花娇美,可美人更是胜却其无数。
盛韵娘瞧见了门口的两人,朝他们温和一笑。
定睛一瞧,她手脚皆是手镣脚铐,眼下离门口还有几尺之遥,门外都是好奇张望的百姓,和各家派来探听情报的下人,好奇与恶意像是无形的利剑,纷纷将剑尖对准小盛氏。
燕明熹背后发凉,只觉得这冷意渗入了骨髓,她咬咬牙,便往府内走去,一把摘下头上的帷帽,垫起脚尖将其带到小盛氏头上。
盛韵娘的后头是当时簇拥着她的一个十分倨傲的老嬷嬷,她眼泪与鼻涕布满了整张折皱的老脸,还有当时盛韵娘身旁的婢女们,个个皆是泪流满面,呜噎不止。
燕明熹轻声道:“去给夫人拿件披风。”
老嬷嬷满面泪涕的应下,不久后就捧着一件披风跌跌撞撞地追上来。
燕明熹将披风一把张开,披风在空中旋出了个优美的弧度,她轻轻帮盛韵娘围上,遮挡住了手镣脚,她慢声道:“暮春风凉,盛夫人该保重己身。岁寒霜雪苦,含彩独青青(注1),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