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英鼓起勇气说完这番话后,车厢内却是一静。街市上的嘈杂声仿佛都被车厢隔绝在外,就连空气也像被抽干了一样,叫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这是在求他,在装作说说笑笑的恳求他。
可不知为何,言昱安并没有立刻答应她,而是一言不发地将药膏放回木匣里。
就在这时,外面马嘶声起,车厢猛然一晃,伴着女子的惊呼声,众人的叫喊声。
陈英下意识闭上眼睛,感觉心脏猛然抽搐了几下。待马车停稳,外面就传来一个少女焦急带喘的声音,“江湖救急,快,快容我上去躲一躲吧?”
陈英立刻看向言昱安,还没等她张口,言昱安就朝她点了下头,随即伸出纤长的手指,掀开车帘朝外看去。
马车外,一个衣饰华贵的少女正单手叉腰喘着粗气,另一只手在脸旁扇着风,发髻上的簪子有些歪斜,银色流苏的步摇在鬓边晃来晃去,衬得泛红的脸颊越发灵动鲜活。
她抬起头,待看清车帘后那张脸后,神情一僵。刚到嘴边的话突然又咽了回去,她弯起唇角,二话不说就跳上马车,还毫不客气地吩咐车夫一句,“送我去得月楼。”
说完也不管有没有人应她,就大大方方坐在马车里,视线在车内二人脸上扫了一遍,她才眨了眨眼,朝言昱安嫣然一笑道,“我方才跟仆从走散了,还遇到点小麻烦,劳烦公子送我一程可好?”
言昱安眉眼疏淡也不多问,只低声朝外吩咐了句,马车很快又缓缓前行。
自从这位姑娘上马车后,陈英就一直在偷偷打量她。
虽然说当街拦人马车的行为委实鲁莽,可这位姑娘言辞坦率,举止自然大方。即便是见到言昱安这样神仙之姿的俊美郎君,也丝毫没有惊愕失态,光是这一点便足以让她心生敬佩。
陈英不由目光一转,那个清俊儒雅,飘然若仙的男子,正端坐在榻几上专注地翻看着一卷书。
望了他一眼,陈英慢慢收回目光。
这时,一侧传来少女失笑声,“你家公子是长得好看,可你日日在他身边,难道还没看够?”
这笑声率真爽朗,可陈英怎么听,都觉出几分嘲弄的意思。又低头发现自己穿的男装,这才一下子明白过来,她大概是将自己误认为言昱安的小厮了。
此刻根本不敢看言昱安脸上的表情,陈英涨红着脸,一时情急竟咳嗽起来,“咳咳,我,我才没偷看他。”
这话就有些不打自招了。
言昱安莞尔一笑,他放下书卷,慢条斯理地倒了杯水递给她,“不是偷看,你只是口渴想喝杯水而已。”
他眸光清雅微妙,淡泊而深远,仿佛是一片云雾弥漫的山林,若明若暗,叫人看不清也猜不透。
陈英心中忽然有些紧张,怀疑他其实早就看穿了自己,后背汗毛都炸了起来,恨不得当场破窗跳出马车去。可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接过他递来的茶杯,一仰脖子喝个精光。
喝完仍觉得咽干舌燥还不解气,她手一伸,将茶杯又递回去,有些气鼓鼓道,“还要。”
一旁的华服少女表情微诧地看向陈英,又好奇地瞟向言昱安。
只见言昱安接过茶杯,又不紧不慢地倒杯水递给陈英,眉宇间不见一丝愠恼,反倒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华服少女一时看呆住,这便是传遍后宫,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新科状元郎啊。
当初她为一睹状元郎风采,还偷偷假扮成宫中内侍混进集英殿。犹记得当时,她遥遥望去,殿内灯火璀璨,衣冠云集,即便是如此,可当一身红袍的状元郎出现在殿内时,仍觉得天地为之一暗,只独见他一人英英玉立,列松如翠,直给人一种鹤立鸡群之感。
他清俊的脸上始终挂着温和而疏离的笑容,和身边同榜进士互相交谈着,丝毫没有在意周围有多少双眼睛在窥视他。
想来,如他这般的人间翘楚,自是清冷如月,孤傲绝尘的,竟不知他私下会是这般平易近人,对身边的奴仆岂止是宽容,简直是到了宠溺的地步。
看着陈英接连喝下两杯茶,却丝毫没有一丝为人奴仆的自觉,她心里竟有些愤懑不平。
冷眼打量起陈英,轻斥道,“你一个小厮竟敢差遣主子替你斟茶倒水,也忒放肆了。我瞧着贵府应当也是个簪缨贵胄,怎会惯纵出你这个泼皮猴儿?”
她的声音落下,那言昱安却是低笑出声,“我这小厮近来确实不太安分,在下回去定会好生调教,就不劳姑娘费心。”
说完他意有所指的看了陈英一眼,原本只是想要打个圆场,奈何眼神太过晦涩,倒是像在警告。
陈英只觉得喉间一哽,索性垂下眼,最后还是忍不住,抬起眼,笑嘻嘻地对那姑娘说,“我家公子性子宽和,才纵得底下人无法无天,若是公子将来能娶个像姑娘这般贤淑持家的夫人,那可真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呢。”
瞧出那姑娘臊红了脸,神情也有些不自然,陈英又凑到她面前,继续追问,“敢问姑娘家住何方?可曾许了人家?”
眼看着陈英越说越离谱,言昱安忽然有些后悔了。
他干咳了两声,然后从一旁小瓷罐里取了块蜜饯梅子,径直塞进陈英的嘴里,像是给叽叽喳喳的雀儿投食,眉间藏着无奈与宠溺。
熟悉的酸甜瞬间在口中化开,这便堵住了陈英的嘴。她一边仔细品味着蜜饯,一边悄悄朝言昱安瞪了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以牙还牙,咱俩算是扯平了。
一时间马车内静悄悄的,华服少女红着脸愣愣出神,视线并未落到实处。
直到马车忽然停下,外头车夫喊了声到了,她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才带着红晕未消的脸,匆匆朝言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