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却道:“道友谦虚了,小弟到贵宗已有几日,巡湖而游亦几回。”
“然所遇者皆寥寥,无真修之风,少玄道之意,乏正宗之韵。”
“唯道友一人,吾得见道韵。”
花间听得一愣,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看漏了眼,未能识出眼前大能。
白明生低头沉思了会儿,认真道:“尊客谬赞了,明生既未修法,也未得术。”
“虽得入道门,却从未入道,便连修士也称不上,何有道韵之说?”
林笑摇头道:“莫怪小弟轻狂,只是在我看来,他们虽已修法,却已舍本逐末。”
“纵然得术,也是捡粒芝麻笑是西瓜,离道远矣。”
“反观道友,不为法迷,不为术恼,无为而修,无为而行。心常自在,意若流云。”
“虽无一术,反而得了道韵真味。”
白明生再次低头沉思。
花间也不由目光一正,认真瞧向白明生,欲感悟其身上所谓道韵。
片刻后,白明生抬头道:“明生始明尊客所指道韵为何意。”
“若这般算,明生确得了此韵。”
“但那并非什么了不起之处,只是一个微末之士的安然之道。”
林笑道:“然此乃吾辈修士求之而不得之物,可否请教道友,如何得之?”
白明生轻点头道:“明生早年,心思所想与一众同门并无差别。”
“因着一固疾,万药难治,常折磨身心,以至修不进法,习不成术。”
“初时也觉苦闷,然时日一久,也渐渐想明白一些事,不再对术法有所执着。”
“当我不再执着于道法、席位、出身甚至长生等外物后,心渐安然,意渐开朗。”
他轻咳了一下,继续道:“那时,我才猛然发现,在我不必强求术法有成后,自己竟然比一众同门,要过得轻松许多。”
“他们每天总有练不完的功,参不完的法,悟不尽的术。”
“他们要为追逐内门席位而殚精竭虑,要为人情世故而苦恼,要为延长寿命而愁。”
“他们要烦恼的事,似乎无穷无尽。”
“而明生烦恼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我的肺病。”
他取出一包药渣,打开炉盖,往药炉倒进去。
又取出一包粉末,把炉胆抬起后,洒了进去。
炉内的火,瞬间旺炽。
他复将炉胆放了回去,继续烹煎。
白明生继续道:“我每天,只需为我这病,去找药方,去凑齐药材,去学些医经。”
“但其实,我这病除了常忍不住咳嗽外,也并没什么妨碍。只要我自己不介意,连药也不必去寻的。”
“很多事,变得与我无关。”
“同门师兄们关心的事,我也不用去在意,也轮不到我去在意。”
“我多了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去寻找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去做能让我继续安心的事情。”
“不知不觉中,我的心态越来越淡然。以前想不明白的事,突然能想明白了。”
林笑问道:“难道,就没有人欺负你吗?逼迫你去做不想做的事,甚至是没有意义的事,只为戏耍你取乐。”
白明生淡然笑道:“自然也是有的。”
林笑道:“那你如何反抗?”
白明生摇头道:“初时反抗尤烈,后来发现反抗不了,徒惹心伤。慢慢会顺他们的意,避免自己落入更遭。后来有了经验,也懂了如何规避这样的事情。”
林笑又道:“难道你没有感到愤怒和羞辱吗?不想找他们复仇吗?”
白明生点头道:“有过,但后来我想明白了。他们其实无论如何戏耍我,得到的都不是真正的快乐。”
“他们那样做,更多的,是在茫然无措地发泄着心中的苦闷。”
“但戏耍我,并不能真正缓解他的苦闷,只是让他们暂时忘记罢了。”
“后来,我为了不常遭戏耍,主动找他们谈话,点出他们的苦闷,提供一些更好的办法。”
“他们明悟过来后,便不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花间目光复杂,似有怜悯,似有不忿。
林笑叹道:“道韵原来要经过这样的磨难,才能获得吗?”
白明生道:“那些好心的同门,总叹息我为咳病所误。但他们自己,却不知为何所误,时常空余叹,起烦恼。”
“他们即使寿比我长,道法比我高,似乎也未能过得比我自在。”
“不过,这就是他们的问题了,却不是我的问题。”
白明生目光悠然,神色平淡。
林笑怡然道:“白道友,果然能帮我的不二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