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不上,问道:“夫君可知为何?”
林笑摇头道:“我亦不知,但我不禁会想,吃,是否为天地赋予生灵的神通。为的,是让这世间万物,多一层流动运转。”
“我虽不明白,这样的运转,对天地有何益处。”
“但每当我看到一样东西,可以吃的时候,不免会想到,天地造化出此物,让人可食,是否乃天地不愿此物,一直原地不动不变呢?”
萦晓大眼泛奇,她从来不会去想这样的问题。
想来,又有什么意义?
便听林笑又道:“草吃土,羊吃草,虎吃羊。虎死后,亦被苍蝇咀虫所食,又化而为土。”
“终归是尘归尘,土回土。然,土之所在,已非原地。”
“水虽不食,但其搬土。风虽不食,但其搬尘。日月虽不食,但其搬光。”
“若无饥腹所迫,无口爽之欲所催,亦能像风水日月一般,愿常搬万物不缀,那么,天地就能容忍不食之仙长存于世。”
萦晓亦颖慧,推想道:“如此说来,人之六欲,岂非天地所设之枷锁策鞭?只因人非本愿,故以六欲驱策,使人搬物不停,助万物流转不休。”
林笑反问道:“那为何不设强欲之人长存却设寿命有终,反让破欲之仙长生而万法随用?”
萦晓蹙眉想了想,忽而有些声冷道:“只因人欲有私,只顾一己之私欲,而不顾他人之欲,必损人坏众,积乱成逆。”
“不顾他人之欲者,又岂会顾天地之欲。”
“若不限寿短之,任强欲者久存,则天地必有毁时。”
林笑摆手较好道:“夫人高见!如那守财奴般,宁使万金积尘地下,亦不愿万民取用,反还要继续索取民脂民膏。”
“明明他一人无法让万金日夜流转,以造生息,却为一己之私,让万金停于库中万夜,只为他一人有朝一日可以使用。”
“还理所当然地认为,这般做天公地义。”
“我实无法想象,若让这样的人与天长寿,人间会是个什么样子。”
萦晓道:“大抵会酿成灭世之灾,重塑人间。”
林笑心头一惊,忽觉这位夫人有些陌生。
他连忙摆手道:“话扯远了,说回我不贪慕那神通异术,非是不想,只是不清楚习得神通,需担下怎样的天地因果。”
“担下因果,会多出怎样的烦忧。一想到这些,也就变得没那么热衷了。”
萦晓道:“成仙,也意味着担下仙的责任。若那老者所言非虚,你我前世真是大仙座前童男玉女,却遭贬下凡尘,定是因为没能履行好仙人职责吧。”
林笑认同道:“是极,这亦是我另一个不愿去仙宫的原因。”
“若我前世宁可犯错,也要逃避那仙人责任,定是有什么原因。”
“若是未理清缘由,就贸然前去,与我而言未必是好事。”
萦晓也畅想道:“我们会是犯下了怎样的错误才遭贬呢?”
林笑玩笑道:“许是我们瞒着元君,偷偷相恋,生出凡心,故而被贬下凡尘,体会一番红尘之苦,以让我们有了对比后,能明白以前的仙宫生活是多么美好,凡间的生活是多么苦闷。”
萦晓噗嗤笑道:“那我们今生结成夫妻,岂非更让元君生气?不要刚回仙宫,又马上遭贬下凡才好。”
林笑道:“那倒不会,我们虽成了亲,却并非从相恋开始。”
“元君那般焦急召回我们,怕不是担心我们在一起后,又生出情愫来。”
“于是赶紧派人将我们带回去,再设法让我二人分开,以练功习法,让我们无暇分心旁物。”
萦晓不由问道:“既然夫君不想回仙宫,为何初时又同意?”
“我以为,夫人会不愿错过这样的机会。”
他一扭头看去,当即愣住。
只见萦晓不知何时,已摘去面纱,露出真容。
“你面纱去了?”
萦晓道:“此处就夫君一人,还要面纱作何?”
林笑挠头道:“便是在别人面前,其实夫人也不需要面纱。只是……”
萦晓道:“此容祸国殃民,若轻示于人,岂不殃及无辜?”
林笑顿时神色微异,还是头一回听到女子这般说自己。
萦晓忽而神情忧郁道:“夫君为何不问妾身不愿前往仙宫的理由?”
林笑道:“夫人当有自身难处,忍而不告,想来不便对我叙说。”
“其实,我亦有一事,瞒着夫人未说。”
萦晓紧张问道:“何事?”
她担心鬼奴不听命令,已去恐吓过他,故此紧张。
林笑道:“我只怕说出来,夫人会让我改变主意。”
萦晓道:“妾与夫君有约在前,岂会强迫?”
林笑这才点头道:“其实也不是甚大问题。”
“只是我此身,将不久于人世。”
他说的实在太轻巧,轻的仿佛在说“碗碎了”这样的小事。
以至于萦晓一时没起反应。
过了会儿,她才睁圆双目问道:“夫君此言何意?”
林笑面露些许为难与尴尬,道:“就是离世,离开这个世界。”
他还是没能说出实情,但也算提前打个铺垫。
萦晓突然抓过林笑的手腕,静静握了会儿后,又一言不发地松开。
只是脸上的神色,多少变得有些僵硬。
内无神,精血衰,气入虚,三宝皆去。
这是个行将就木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