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未进已近力竭的阿爹单挑,似乎也还好。”
他眼神微变。
云回有些费力地抬手去扯她的盔甲,正色低声问:“常娘子,那是……”
常阔看着他:“我军已有大胜在先,我为何要答应此赌?”
“若常大将军胜,我自退兵撤离。若徐某侥幸赢得此局,便请诸位让道,容徐某入和州。”
“宁……宁宁,你觉得如何?”常阔转头,小声询问,与其说是询问,神态更像请示。
云回心中却十分没底。
和州,他非取不可!
徐正业实不愿同这满口胡言的少女多说,但偏偏那常阔就这么由着她胡说,竟半点未曾阻止,反而一副言听计从之态,活似一只摇着尾巴附和的老狼犬,半点没有自己的主张。
徐正业最先看到的,是葛宗被高高挑起的首级。
被点到的金副将等人也奇异地沉默了。
他眼睛微眯起:“看来常家女郎,是打定了主意要以身后将士性命来逞口舌之利,执意要意气用事了。”
常阔一动也不敢动。
云回还要再劝,却见常阔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慢着!”千钧一发之际,常阔突然抬手。
“徐某若是强取和州,料想也不是不能。”徐正业道:“只是今日伤亡太甚,徐某已不愿再起血光,故才有此提议——”
徐正业的面色开始有了起伏,眼底现出讽刺冷笑。
她是刻意说大话,还是……知道些什么?提早准备了什么?
见他隐有迟疑之色,常岁宁便知自己猜对了,因此心下大定。
那一物升腾至夜空之上,发出响亮之音,绽开一朵金色烟火。
徐正业冷笑道:“迟了!”
“常大将军……不能答应他!”云回仰首,与常阔道:“此人字字句句听来仁厚,实则不过真小人假君子也,大将军决不可中计!”
他为和州已耗费了太多时间,折损了太多兵力……而今此城已是他掌中之物,他今日若就此撤离,放虎归山,任由他们休养生息重整防御,来日再想强攻,便只会更难。
说着,再次抬手,大军开始涌动。
徐正业权衡片刻,看向近在咫尺的和州城门,心绪涌动着。
“单挑可以。”常岁宁抬手指向金副将,再是自己,然后才是常阔,又回头点向常阔身后,足足点了十多人,才停下:“你一人,单挑我们十三个人。”
副将的头更低了:“回大将军,季将军……也死了!”
毕竟,这实在很不可思议。
“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常岁宁看向徐正业:“但尚有一点需要补充之处。”
总而言之,他长得便好似很讲道理、很通晓大义的样子,生了张半点也不像反贼的脸。
他未曾想过,这一仗,竟会打得这般狼狈难看。
却不再是出自那少女之手。
徐正业驱马来至大军前方。
“徐某方才说过了,此战胜负未定。”徐正业微回首,看向身后:“徐某不才,另携五万大军前来。”
徐正业视线轻移,竟又是个少年人吗?
常岁宁看去。
按照这段时日他对常岁宁的了解……对方的援兵之说,很有可能是编来唬人的!
至于那回应她的烟火,未必不是她提早安排好了人手躲在某处,故意做戏给徐氏大军看……
比之葛宗,头脑清醒的季晞更得他看重一些,此一战死一个葛宗且罢,竟连季晞也被折了进去!
当然不会是朝廷的援军。
这种“单挑”方式所传达的理念,似乎太过超前,不太容易被人们接受,主要是……不太容易被对手接受。
“常岁宁……”徐正业看着她,旋即又探究地看向常阔。
对方句句以后辈谦称,刻意示弱,自称“不比常大将军”,可若无十足把握,为何要放弃攻城这条必胜之路,来冒险做赌?
什么“聊表敬意”,分明是想用最小的代价夺下和州城罢了!
常大将军先前虽未参战,但也在城楼之上指挥大局半刻未离,一整日怕是连口水都顾不得喝,且身有伤疾……而这徐正业正值壮年,又蓄力而来,分明是有必赢把握。
但很快,又有相同的动静响起。
那烟火稍纵即逝,只有淡淡火药气息与残渣,随雪自上空一同沉落。
但此刻不是深究一个小小女郎是如何杀了葛宗的时候。
“是……”副将刚要答,便听一道少年声音自对面响起。
援军?!
云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哪里来的援军,朝廷的兵马如今被李逸掌控,怎么可能支援和州?
金副将这才满意——瞧把将军骄傲激动的,声音都发颤了!
“原是个女郎……果然,虎父无犬女。”徐正业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但仍对这个少女杀了葛宗之说半信半疑。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
欲成大业者,脸皮不能太薄,徐正业并不介意他话中骂音,往下说道:“犹记得当年常大将军跟随先太子殿下征战立功时,徐某尚在京中行纨绔之事,终日不识愁苦……实在惭愧。”
他不能因些许风吹草动,便固步不前,白白错失良机!
随着徐正业的将旗被挥动,大军开始整队,就要奔涌上前。
众人举目看,只见西南方的夜幕之上,有相同的金色烟火在相继绽放。
端得是一副大义仁德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