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口,他被拦下。
她也对他说了刚才那句话:你跟我走好不好?和我回咸阳。
她果然放慢了步子,脚底传来咔嚓咔嚓的雪声。
嬴荷华一刻也没闲着。在这个空隙中,她努力地解释着他前几日来责问她的事情。
之前在邯郸的代笔,他全然都知晓了,没有一句话是嬴荷华自己抄的,全是李贤的代笔。
她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这是在为先生之学,尽力宣传。我虽崇尚法家,但也从未说过儒学的不好。”
“先生是韩非的学生,又得了黄石公之学,你不算个纯粹的儒者。”
张良道,“治世之道,焉能一学贯之。公主竟然知道我教你的东西并不是让你学习,而是为了让你静心。你又何必假手他人?”
许栀笑了笑,“正是因为我与先生心意相通。但有的人却不认可。便想让他循序渐进地听着。”
“有的事情不可操之过急。”
“其实还是有些效果。比如这次,他没有去动你,让我感到欣喜。”
“公主以为李监察会杀了我吗?”
“不是以为。”许栀回过头,“我始终担心他会这样做。”
张良顿了顿,“良在来到秦国的时候,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住口。”许栀停住脚步,回过头,“我不许你将生死置之度外。”
许栀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复又直视张良的眼睛。
“先生别忘了。这次是我从牢狱里把你救出来的。”她停了一会儿,吸了一口气,眼里有润泽的光晕,她想对他说,我这一次回来并不容易。
但许栀噎住,她续言:
“在古霞口上,你也救了我。只要我在,在秦国你可以很安全。”
她想着张良还有修道的路径,但现在可不能让他跑去修道,她抬手拍拍他的胳膊。
许栀恢复成专横的语气,她瞟了他一眼,“避免先生弃世之想,先生记得每行一步,背后都有张家。以后切莫再说这样的话了。”
“公主的提醒,我明白。”
许栀看着他,脱口而出,“你不明白,我舍不得你死。”
话从口出,她自己也一时愣住了。
她连忙改口。
“反正你一直觉得我是在利用你,那么我舍不得你的头脑。命这东西是你自己的,自己的东西要你自己去珍惜。”
在许栀回过头的一瞬间,张良看得到她面红耳赤的样子,笑了笑,并没有说话,而是往前挪动了步伐。
走了几步后,许栀决定说些话来缓解她的尴尬。
许栀回头看着张良,发现他已经踏入了梅园深处而不自知,走进来他也不那么别扭。
“不曾想你还有鸵鸟心态。”
“什么?”
听到这声什么,许栀才想到这时候鸵鸟在先秦已然销声匿迹,便调侃道:“有一种兽类被叫做鸵鸟。传说当鸵鸟遇到危险时,它首先将头埋到土里,对危险视而不见,希望以此来逃避。先生刚才不愿意踏进梅园,不就是这样?”
张良道:“若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做,良不会再退避。”
“现在只要先生和我往前走。”
“好。”
天上此时飞起了点点的雪,又如絮,慢悠悠地落在两人发间,落在他黑色的衣袍上。
他任由她带着他往前走,绸带并不全部遮去视线,依稀看着前面朦胧的绯色身影,直到这时候,他才允许自己松懈下来,跨过故国的鸿沟,去触碰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
她与他同行,直到她重新回来之后,知晓他的绝不背叛,她才好像彻底放下秦汉的隔阂。如果可能,她愿意去求一个事在人为。
许栀准备了很久,做了很多功课,可她之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对植物也不太了解。
她还是担心,咸阳不同于邯郸,开不出从前的。
她总算走到事先准备好的那棵梅树前。
许栀松开他,回过头道:“好了,就是这里。”
张良看她走近了,她蓦地停在他面前。
她指引他握住竹竿,“先生帮我拿一下灯笼。”
在许栀说完这话的时候,她的手腕忽然被张良反握住。
她抬头。
他站在月色之下,黑色直裾袍服虽加官氅,淡白色的荧光洒在他的温柔细腻的五官,又因绸带遮去了他的视线,月光照他更如天上神祗。
许栀以为张良是担心她又要捉弄他。
她笑道,“没事的,你先站一会儿,我去看看,万一养坏了就遭了。”
许栀蹲下身,拨开树枝的时候,张良已经隐约看到了低处好像有月季的瓣。
没有想到她把要回咸阳还给他盏的事情全然放在了心上。
其实他并不很喜欢月季这类的朵。
太过夺目,不懂收敛。
可他在邯郸才发现这样的竟在凌寒之下傲然盛放。
焰色瓣覆雪而开,像她。
许栀把陶罐装的一株月季抱在怀中。
她随手将手中的盏一递,却发现张良准确地接住了,他根本就不是看不到。
还挺能装?
许栀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不允许自己对面前的人有着理智之外的感情。
但她不自觉地添上了笑意。
她在这一刻还不承认这已经超出了仰慕的范畴。
她不想要他死,大可以把他丢给韩非,或者扔在蜀地,只要他永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