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他甚至没有握住她的手。
谢晓峰心中生出一丝懊悔。
他越想越觉得无法理解。
他无法理解自己当时怎么会让林仙儿走的,然后现在还像个傻瓜一样坐在这里干等!
他等不了了!
谢晓峰猛地站了起来。
但是不知怎地,他站起来之后便一动也不动了。
一种奇异的感觉忽爬上了他的心头。他整个人的血液和骨髓都似已冻结。
只有雄狮能最清晰地感受到另一头陌生的雄狮的存在,因为它们一旦见面,就注定要厮杀至死。
谢晓峰的手背不知何时暴起了青筋,但他的心却安静了下来。
——在决斗前,哪怕老婆当着你的面和别的男人上床,你也不会眨一眨眼。
谢晓峰也许还做不到这点,但也快差不多了。他固然有些改变,但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天下无敌的剑客一定是无情的,只有无情的剑才是最快的。
因为它不仅褫夺人的性命,而且漠视人的尊严和价值。
无论是死在剑下的人,还是握着剑的人。
……
那个人终于来了。
谢晓峰看着他。
他穿着黑色的衣服,握着黑色的剑。
高贵的黑色,仿佛象征着死亡和不详。而那剑鞘上的十三粒明珠又代表了什么?
“你在等人?”
燕十三看着地上还未熄灭的火堆,继续缓声道:“抱歉,我想,你等的人不是我。”
谢晓峰道:“但你迟早是要来的。”
燕十三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你知道我?”
谢晓峰道:“知道。”
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但他们甚至一开始就没有问过对方的姓名。
他们不必问。
谢晓峰道:“我知道你找了我很久。离开前,我还没有见过你的夺命十三剑。”
燕十三仿佛长长呼出了一口气,他道:“我也没有见过谢晓峰的剑。”
谢晓峰道:“也许你现在就能见到。”
燕十三惊讶道:“现在?”
他虽然迫不及待和谢晓峰一较生死,却没有想过是现在。
谢晓峰道:“你既已找到我,我们迟早都要一战,又何必拖延?”
谢晓峰的话让人无法反驳。
燕十三沉默了片刻,才道:“但你手中无剑。”
他回头看了一眼,因为乌鸦就在树林的不远处。
谢晓峰却仿佛并没有理会燕十三,他伸出手,信手折落了树上的一条枯枝。
阳光洒在细长的枯枝上,泛着淡金色的光华。这条平凡的枯枝在谢晓峰的手中,竟像是一柄神兵利器。
但无论如何,那始终只是一条枯枝。
谢晓峰道:“我已有剑。”
燕十三闭上嘴。
他不是话多的人,谢晓峰也不是。
决斗并不一定是公平的,甚至可以说从来都不是公平的。
如果决斗的武器、场地是可以改变的因素,那么年龄,实力,运气,心境又该如何平等?
决斗是斗力,也是斗心。
一个人若是决斗过很多次,一定能理解这其中的道理。
燕十三固然觉得有些遗憾,但他无法拒绝。他已寻找了谢晓峰这么多年,他怎么能够拒绝?
他这一生都在渴求着这一刻。
……
风愈发紧了,连树也被压弯,就像弓弦。
但谢晓峰手中的枯枝却没有丝毫的颤动。
因为那是他的“剑”。
谢晓峰没有动,他的剑怎么可能动?
这就仿佛是他让风停下来了一般。
燕十三瞳孔一缩。
因为他发现谢晓峰手中握着的,确实是一柄剑。
一柄天下无双的剑。
那燕十三的夺命十三剑呢?
林木中的风仍在呼啸,就像寒冬的号角声。在某一刻,风仿佛剧烈到了极致,也缓慢到了极致。
就在这一刻,他们几乎是同时出手的。
天地间的树木、冷风、所有的有形之物和无形之物,都已尽数斩于他们的剑下。
……
林仙儿和石观音却还在说话。
话不说完,她们是绝不可能动手的。
她们到底要什么时候动手?若是有旁人在一定觉得她们墨迹极了。
幸好这里没有无聊的人。
杀人是一码事,说话又是一码事。世上只有粗蛮的野兽才不会说话只会杀人。
林仙儿道:“还记得以前我和你动手,只在你手下过了十招。”
石观音道:“现在已不是那时候了。”
林仙儿道:“现在是你死我活的时候?”
石观音笑道:“也许。”
林仙儿沉默了一会儿,忽道:“我的剑,也是你送我的。”
石观音陡然叹息了一声,这声叹息实在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太多的言语。
也许她还有些事想对林仙儿说的,但现在已经不必了。
林仙儿一定会明白。
她本就是这世上最懂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