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三松了一口气,不管是什么原因,廖梦失败总归是好事,现在其他候选者都败了,该他出马的时候了。
廖东来俯下身子,看着案板上的人,越发觉得有意思。
这一刻篝火映照着他的侧脸,就像一只弓着身子使坏的肥猫。
“你们两个谁来?”他的眼睛扫过廖三和廖崇文。
廖崇文自觉退后,对着廖三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们是一伙的,只要廖三成功把秦喜墨制成尸魁,就能直接拿下下任家主之位。
同时,他也不怕廖崇文对他使阴招,他已经许诺以后东来客栈都会由廖崇文打理。
廖三上前一步,站定在案板前,看着躺在案板上的猪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大家都沉下声看着他,说实话这里面杀猪最多的就是廖三,他的经验可谓是甩其他人一大截,自然成功几率也比其它人要高,所以大家才抢在他前头先去尝试,万一成了呢?
现在他们都败下阵来,就更加好奇廖三到底能不能搞定案板上这位奇人,把他做成廖家第二具尸魁?
廖三的眼睛平日都是涣散的,此刻眼神却聚拢起来,目光如炬地盯着秦喜墨。
他把秦喜墨呼吸之中的气息流转看了个真切,那些无形的气在他的眼中仿佛有形一般,勾勒出在经脉中不断轮转的路线。
哪里是气机、哪里有瘀滞、哪里留了气口,他全都默默记住了,就像一个专业的屠夫用眼睛就能分解猎物的每一块肉。
其他人一直以为制作活尸就是在识海中战斗,但在他心中,身心同源,身体的情况会影响识海的频率。
他早就习惯了在杀猪之前,仔细地观察,而后给猎物致命一刀。
他猛地提起旁边搁下的毛笔,蘸了点黑狗血,精准地在秦喜墨的额头正中落下重重一笔。
这一笔乍看之下像是给杨戬点开了第三只眼,但只有他知道,他这是把秦喜墨的气口封住了。
哪怕秦喜墨真的是气运加持,或者能用印的力量,这个气口一封上,外界的能量就没法对他进行支援。
他变回了行走在识海的一个孤儿。
廖三进去了……
秦喜墨一步接一步,终于在夜幕降临之时回到了魏国。
但迎接他的是无尽的哭声。
国破了……
城墙变成了断壁残垣,城中的火光数不清,流民从城中涌出,擦着他的身旁脚步匆匆地走了。
更多走不掉的人,或是被炸了半个身体的将士,或是怀抱幼儿、身体血肉模糊的母亲,或是家人被砍杀的孤儿,整个城只剩下哭声。
“怎么会这样?”秦喜墨看着周围或哭泣或麻木的人,完全无法相信眼前炼狱一般的景象。
“国破了。”不知道哪来的声音回应他。
细看才发现是蹲在街角腹部中刀的一个乞丐,他正捂着伤口,看着这个从大漠背着猪皮包回来的年轻商人。
秦喜墨摇摇头,还是无法相信:“怎么会呢?沈棋呢?”
乞丐沙哑着声音:“昨天,突厥攻进来了,冲进城里见人就杀,烧杀抢掠。整个城都是血,全是血。”
秦喜墨这才闻到刺鼻的血腥味,他不适地皱了皱眉头,还是问:“沈棋呢?”
“沈棋是谁?”乞丐一边咳嗽,一边问,肚子的伤口渗出了脓液,旁边还围满了苍蝇。
“沈棋是守城的军师啊,有她在,有她在……”
秦喜墨还没说完,就被乞丐打断了:“军师?死了!”
“死了?”秦喜墨后退了半步。
乞丐斩钉截铁地说:“死了!人头挂着东门,你去还能看见,死得好惨啊,他一直喊着‘别杀我,我不想死’,但那刀子一下就把他的头给割下来。”
秦喜墨摇摇头,他捂住耳朵,一句都不想听。
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沈棋怎么可能死?
骗人!骗人!
但他的脚不受控制地跑向了东门。
远远就看到了那城楼上面吊着个圆形的东西。
他的腿跑得更快了,视野越来越清楚,哪怕是夜晚,他都能清楚地看到每一个细节……
凌乱的长发,满脸的血污,怒睁的圆眼,紧绷的下颌线……
那熟悉的五官……
是沈棋啊。
原来这就是沈棋啊。
他不想再往前走了,但是脚却停不下来。
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涌去,变成了另一种液体从眼角溢出。
他觉得浑身酸痛,心里像堵着一块大石,全身上下每一个穴位都堵住了,血液没法继续流淌。
他跪倒在城门的人头之下,仰着头眼泪顺着他的脸庞滑下,沁入了他的耳朵。
人头离他十米有余,他能看到那个不平整的断面,干涸乌黑的血垢像是黑色的邪火在烧着眼前的人头。
风轻轻一吹,沈棋的人头随风飘荡。
沈棋的脸被风吹得好像往下看一般,那张脸上没有仇恨和不甘,反而一片和煦,就像神明一般凝视着跪倒在其下的信徒。
秦喜墨静静地和沈棋对视着,周围的一切都消融成一个模糊的背景。
所有一切都不重要了,唯有面前的这个人头。
本来被血液染红的土地渐渐变得透明,他的膝下地面碎成一片一片,他正跪在一个血红色的水面之上。
他的视线没有移开,一直在凝望着上方的人头,好像终于找到机会和她久久对视。
一生好像都只等着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