锃……
有个锋利的东西狠狠地扎在了他的脑海中。
那是他父亲给他留在识海中的备用针。
“啊……”
在剧痛之下,廖东来茫然地看向四周,那无垢的海水快要漫过他的鼻孔。
他手脚并用地划着水:“何等老贼,竟敢暗算我?!”
他此话一出,识海当中明明已经走到他身旁的父亲、兄长和姐姐全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对,这样才对。你们就应该怕我,你们这些该死的廖家人就应该怕我!
廖东来大吼一声,身体暴涨,稳稳地浮于水面之上。
他终于看到那静止的浪头之上,有个人正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人已到中年,瘦小的身形却带着某种力量感,双瞳正紧紧地盯着他。
那瞳孔竟然金色的。
“为何不肯放下呢?”那带着某种独特的沙哑声线传来。
“你又不是我,凭什么要我放下?!”廖东来大吼,手指虚空化出一把利刃刺向对方。
那人没有躲,利刃却穿过他而过,就仿佛他是虚空一般。
廖东来心惊,他自诩是识海的支配者,自然也摸透了识海的规律。
若是对方幻化出某种兵器,你来我往地与他进行战斗,那他并不会放在眼里。
但眼前这个人却给他一种不存在于识海的感觉。
既然那人能入侵他的识海,两人的识海应是相连的,对方又怎可能置身事外呢?
除非……
除非,“无我”。
可这怎么可能?
一个人能修炼到没有自己的程度,这连得道高僧都不敢夸口,怎会有人做到?
“你是……”廖东来忽然想起一个名字,他脱口而出:“赵辰?”
赵辰在赵家属于编外人员,人人皆知他是楚家入赘之夫婿,平日也不冒头。
他的妻子赵彤才是如今的赵家掌家人,才是真有本事和手腕屡屡与他家作对的那个。
但是,廖东来的父亲却偏偏对赵辰多有忌惮,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一次世家狩猎之后,他的嘴里就一直念叨着“赵辰、赵辰”。
那狠切的模样廖东来如何都忘不了。
他不明白赵辰为何引起了父亲如此大的忌惮之心,但却多了个心眼记下了。
如今看来,这个赵辰多少是有些本事在身上。
站在浪头之上的赵辰神色没变,看他就像看一个孩子:“你是廖旺的儿子?”
廖东来嗤笑一声:“我叫廖东来,不是谁的儿子。”
赵辰这才笑了,“还有儿子不认老子的,奇了奇了。”
廖东来忽然就被这话给刺激到了,咬牙切齿地说:“你懂什么?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赵辰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随后释然:“罢了罢了。我还是给你超度一下吧。”
那钟声又在响起,廖东来感觉自己的脑海深处某个坍缩在一团的角落,正在回应着钟声。
而钟声的来源他都看清了,那是赵辰手中的一个古铜色的小钟。
那么一个装饰物大小的小钟摇动起来,却能让人的灵魂颤栗。
更可怕的是,廖东来有种感觉,他灵魂深处某些废弃之物正在不断地共振。
他的灵魂也在被某种高温所烧灼,他甚至有种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变得透明。
而脑海深处的某个地方正在燃烧着金色的光芒,那上面不断翻涌着这些年来的回忆。
好多他早就遗忘了的瞬间。
好多他早就决定封闭起来、舍弃掉的瞬间。
他的眼角居然有泪水流出,那不是他的本意,是他身体本能的感受。
人孰无情?
廖东来早已习惯了在识海之中操纵他人的感受、情绪、情感,他利用一切可引起他人情绪之物来让他人臣服。
他自以为杀掉了廖家满门之后,他的恨意能让他把所有的感情都舍弃。
但那不过是封存在了脑海中的某个小角落罢了。
如今,赵辰手上的古铜小钟让它们全都活了过来。
他被这些回忆和自己内心的感情灼烧得灵魂生痛。
但他别无他法。
他利用这些感情都是为了控制、操纵,让人臣服,变成活尸,但赵辰好像并没有这样的打算。
赵辰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他在品味着这些甜酸苦辣,没有打算干预,甚至都没有打算伤害他。
但就是这样,廖东来就已经半死了。
真的痛了。
之前被黑色图腾侵蚀,是身体上的疼痛。
如今是灵魂被良知所灼烧,那些回忆饶不了他。
他也饶不了自己。
“我不要这样,我不是这样的!”他紧紧地趴在地上,双拳紧握,牙关紧咬。
“放松。”赵辰依旧有节奏地摇动着古铜钟。
廖东来愤恨地看着天上:“难道我经历了这些事情,你还要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成吗?”
赵辰微微叹了一口气。
若不是这个杀红了眼的少年要对付他们赵家,他根本没打算管。
他并没有救苦救难的打算,如今他拿出了造化钟,不过是为了唤醒少年的良知,从而削弱他的力量。
仅此而已。
他也不是什么渡人向善的大佛,不过是各自站在各自的立场罢了。
他代入廖东来的角色,没准他也不会去选择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