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寄榆暗下决定准备表白的时候,时润清还在心底自责。
她空有一副强势的外表和独立的人格,在生活中却总是被照顾和迁就的那一个。
在家的时候,她四体不勤不稼不穑,连洗内裤都是阿妈一手包办。
事业上,她被德巴谢先生的羽翼牢牢庇护。
学业上,随着工作越来越密集,她麻烦白蓉的时候越来越多,而她除了送点礼物请吃饭以外,回报不了白蓉任何东西。
生活中,她更是被许敬微这个大小姐照顾得无微不至,大大小小的家务事,从买菜做饭到雇用家政打扫卫生,都是许敬微在管理。
看起来是许敬微在蹭她的房和车,其实是她离不开许敬微。
她不知不觉习惯了成为别人视觉的焦点和关注的中心,而她自己也渐渐被同化,在她的世界里,他人成了虚焦。
她只能像看话剧一般,感受到夸张的大哭大笑,而做不到像电影特写镜头一般,察觉到细微的需求。
她只知做好万全准备,带上外套,而忘记提醒同伴。
降温时,她只知自己穿上外套,却主观臆断周寄榆冷暖自知。甚至斜风细雨下,她都只顾自己的分享欲,忽视了环境和他。
那辆派对车短暂停留的时候,时润清觉得自己和那些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小伙子们一样没心没肺,又有点羡慕世界上总有一部分人能够毫无顾虑地践行享乐主义。
她颇有感触地凝望派对车的尾灯,敏锐捕捉到周寄榆的动作。
他盯了她许久,眼神热辣,从裤兜里摸出一个银布包,看起来像是装珠宝的丝绒袋,脸颊微红,喉结上下移动。
时润清面对这一幕可谓是十分有经验,内心警铃大作,什么自责什么思考人生还是无病呻吟全都抛到脑后。
面上装作无知无觉,脑内疯狂刷屏“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我爱你,时润清。”周寄榆坦然又直白。
时润清两眼一闭,果然。
事情大条了。
周寄榆等不到回应,时润清的脸色比风雨还凉,吹清醒了他的冲动冒昧。
可说出去的话如覆水难收,他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下意识反应便是更迫切地剖白自己。
“时润清,我爱你。从高中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你。不过那时候我太蠢了,我分不清对你的感情。”
周寄榆打开丝绒袋,拿出一条项链托在掌心,“我知道对你来说十分突兀,但是对我来说已是朝思暮想、念念不忘。我不求能现在就和你在一起,只想获得你的允许。阿清,我可以追求你吗?”
恰逢整点,他们身后耸立的铁塔应声亮起。
夜空中金红的塔身闪起耀眼的光,像是无数人栖身在塔身,打开闪光灯对着世界拍照。
时润清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灯光闪烁。周寄榆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看那灯……”
她指向塔尖的射灯,这盏灯不停旋转,直直地刺向天幕,它的亮度本可以照亮一方土地,却只留下短短一束模糊不清的路径,“不管它多高科技,耗能多高,也照不亮错误的目标。”
“但是它依然在这里,不是吗?”
周寄榆不愿再文邹邹地打哑谜,直球出击:“我们就从朋友开始做起好吗,今天晚上我们一起玩得很开心,起码你并不讨厌我。”
“因为我今天吃得很饱。”
“什么意思?”
“今晚我吃的那1/4块饼已经是我没工作的时候一天的量了,而且我中午还吃了饭。”
时润清苦笑,“你知道,一直挨饿的人不会有多么活泼的。”
她不想卖惨,握拳道,“但是今天我吃了半饱,能量供应充足,所以精力旺盛。”
心情好是因为吃饱,不是因为周寄榆。
周寄榆一时语塞。
时润清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不早了,咱们正好住这座桥的两岸。再见喽!”
“等等!”
周寄榆挡住时润清的动作,挺在她身边,倔强地举起项链,“这是前年我在拍卖会买的,当时我看到它就想到了你。你看看,挺配你的。”
时润清在他们之间划了一条泾渭分明的楚河汉界,他却非要越界,逼迫她正面回应。
他偏要打破暧昧不清、拐弯抹角的“体面”,让自己的帅棋直面对方的将棋。
时润清无奈停下,伏在大桥的栏杆上。
她托腮,自下而上地望着周寄榆,戴上她练习千百次的,眉目含情、妖娆艳丽的面具。
“你Google过我的名字,难道没看到吗?”
时润清摘下了帽子,几缕卷曲的头发垂下,把脸庞勾勒得愈发柔和。
她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帽檐,轻轻抛起又狠狠掐住。
周寄榆只觉得她攥住的是他的心。
帽身紧紧缩在一起,不规则的表面让时润清的握力以更大的压强反作用于自己的手,像是兔子蹬鹰,她涌起一股物伤其类的不忍,细细抚平布面,侧身正对着手边的男人。
时润清平静的双眼紧紧锁住周寄榆黑得发亮的瞳孔,说道:“我是德巴谢先生的人。”
声音像泠泠溪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
时润清盘腿坐在床上,面前摊着一堆证件。三本护照,两本暗红色,一本深蓝色,还有好几张卡片。
这是她洗完澡后翻箱倒柜,分别从书房最顶层柜子里的皮包、储藏室的29寸大行李箱、正式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