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温予合上笔记本电脑,感觉喉咙发痒,轻微的几声咳嗽把身旁的杨开吓得魂飞魄散。
谢温予摘下蓝牙耳机,王小虎那边也挂电话了。
“老谢,没事吧?”杨开亲自去饮水机处倒一杯温开水,“来,喝点。”
谢温予才喝一口,广播就传来检票登机的提示,他起身说:“没事,走吧。”
杨开本来打电话问他想不想吃五香豆和状元糕,他刚好要去上海见一个当事人。谢温予听了,刚好赶巧,他也要去上海参加一个医学研讨会。于是杨开将早班的飞机改签到晚上,和谢温予同行。
飞机稳定攀上高空后,商务舱内安静下来。
邻座的杨开在看事先下载的电影,后座的两个律师助理小声说着话。
谢温予靠走廊过道坐着,闭目养神,偶尔有空姐从身边路过,虽然是很轻微的动静他也会惊醒。
杨开窥见他紧锁的眉头,小声问:“咱俩换个座吧?”
谢温予闭着眼睛说:“不用。”
“还是用吧,你最近是不是都没休息好?我拜托你多注意注意自己行吗,我真怕你猝死。”杨开骂骂咧咧的起身,谢温予犹豫了下,跟他换座。
里面的位置果然更安静,飞机飞行很稳,舱内温度适宜,不过片刻,谢温予的意识就混沌下去。
思绪飘回到儿时的盛夏。烈日灼灼,蝉鸣歌歌。
他坐在开着空调的私家车里,望向窗外,万家灯火。在道路两旁有许多形形色色的人,牵手相伴的两夫妻,下班遛狗的单身女性,无忧无虑的小孩,以及牵着孙女往前走的老妇人。
夕阳西下,街上布满繁忙的人,车开的很慢,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欣赏这些无聊的景色。
那对祖孙俩不知说了什么,小丫头忽然仰起脸,粲然一笑。
他看的心里一抖。
小丫头五六岁的模样,娃娃脸,柳叶眉,樱桃小嘴,那双灵动有神的杏花眸倒映着夕阳霞光,浮光跃金,熠熠生辉。
为什么会笑的这样明媚呢?
因为是幸福的小孩,只有生长在健康家庭里的孩子,才会拥有这样温暖动人的笑容。
他目送着小丫头进了店铺,是一家卖馄饨的。
“我想吃馄饨了。”他忍不住想去看看。
司机说:“不行,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你不能吃。”
他没再说话,从书包里拿出倒背如流的唐诗三百首,百无聊赖的看起来。
一周后,他避开大人,独自走了两条街,鬼使神差的走到馄饨店前。
店铺不大,老式的装修又昏又暗,在柜台上有张醒目的明星海报,老妇人边扒拉算盘边哼着邓丽君的《甜蜜蜜》。店里的棚上吊着台信号不稳定的电视机,里面的《黑猫警长》断断续续的,坐在小板凳上目不转睛的女孩儿跟着哼唱“你给我们带来了生活安宁”,两道乐声,双管齐下,热闹非凡。
忽然,小丫头转过头来,熟悉的笑容晕染在眼底:“姥姥,有客人!”
店里生意冷清不是没有原因的,虽然馄饨的价格便宜实惠,但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明明难吃,他却每天像打卡签到一样准时准点来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家里的饭菜太过清汤寡水,而这馄饨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也算改善伙食了。
家里知道他跑来吃馄饨,且吃了好久对身体也没影响后,就不加阻止了。
馄饨味道一般,还有一个叽叽喳喳的小丫头,不仅聒噪,还是个自来熟。第二天就跟他有说有笑的,相处一周后,就自封为好朋友了。
他敏锐的发现,自己碗里的紫菜比别人碗里的多。
漫长的岁月相处下来,他只是循规蹈矩的去店里吃馄饨,极少说话。但每天都会看小丫头演独角戏,一厢情愿的坐在他旁边分享日常,今天考多少分了,明天跟谁谁打架了,好像每天都过得丰富多彩,有滋有味。
不像他,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犹如一口死井。
她的姥姥对她很好,真的太好了,有血缘至亲的宠爱是什么感觉呢?可以任性妄为的哭吗,可以肆无忌惮的闹吗?
很久以后,小丫头不知抽的什么风,非要逗他笑。以前都是自言自语自己找乐子的,现在也“得寸进尺”想让他配合了。
没有开心的事情为什么要笑?他不予理会,吃自己的馄饨。
小丫头还急了,终于说出她的目的,原来是为了十块钱。
她兴高采烈地说:“只要你笑一下,七块钱就到手啦!你可以买好多辣条,薯片,还能吃炸鸡腿!”
他心脏顿跳一下,这种感觉从他记事开始,每隔一段时间会偶尔出现一次,让他从开始的厌烦到后来的麻木。
他望着小丫头灿烂的笑脸,突然生出一个疯狂的念头,不再忌口不再保养,出去胡吃海塞,再去玩惊险刺激的运动,什么云霄飞车跳楼机还有蹦极!如果心脏病发快死了,是不是……他的亲生爸妈就会出现。
就算真的死了,那也无妨,刚好一了百了。
但是,不能这样做。
会给现在的爸妈添麻烦的。
小丫头被他惹哭了,他目光空洞的望着前方,心想,自己还真是丑陋啊!
以后应该不会再来吃馄饨了。
病房里一片素白。
他半躺在床上,即便垫两个枕头还是觉得呼吸不顺畅,窗外阳光明媚,灿烂的灼眼。
小丫头来了,他很意外。还以为经过上次的不愉快,小丫头会恨他一辈子,再也不见。
她不仅来了,还诚惶诚恐的递上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