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来帮忙抬一下病人。”
早上不知道又是哪一路神仙没拜好，病人异常的多。往往是刚处理完上一个病人，没来得及回办公室就被分诊台的护士叫走了。
这次救护车送来的是一个约莫60多岁的老人家，男性，银白色的短发让他看上去比较年轻，可他的精神状态已经说明了他的情况。刚到救护车旁边准备把病人从车上抬下来的时候，病人直接就是一口鲜血呕了出来，陈海赶紧拍了拍他的背部，避免血液回流阻塞气道。老人情况稳定后，马上放上床，开始询问病情加查体。一边的护士也在连接生命监护仪和置管做着准备。
“大爷，您今年多大岁数了？”
“65了。” 大爷的声音微弱，基本只有点气声，而且口音非常重，陈海不得不把耳朵贴在大爷嘴边才能勉强听清。时不时还需要护士帮忙做下翻译。
大爷基本情况是65岁男性，2小时前因为喝了一罐冰饮，30分钟后出现腹痛，伴有呕鲜红色血和便血，大便颜色暗红。大爷本身有房颤史，吃着利伐沙班抗凝，高血压和混合痔疮。陈海初步判断是个消化道出血，查了血液五项和CT，叫了肛肠科，消化科的和心内科的老师下楼会诊。
血液和CT报告也初步验证了陈海的猜测，病人的血色素直接掉到了正常的12-13g掉到了6g，血小板掉到了100以下，说明出血还是比较急的。很快，肛肠科，消化科和心内科的老师就来了急诊，心内科暂时停用了利伐沙班，待消化道出血稳定后再评估重启，消化科目前没有闲置的病房，只能让大爷现在急诊过道上这边等着消化科腾出床位。
家属谈话环节，陈海才从家属口中知道老人便血已经出现了将近三天了，但老人和家属都坚持认为只是由于他的痔疮导致的，因此没有过多在意。结果今天就是在地里的时候喝了一罐家里人带来的冰饮，没过多久就出现饱腹感和便血，最后出现的呕血才紧急送来的医院。
陈海不禁疑惑：“你们知道老人有痔疮，没有带他去医院看过吗？”
老人的儿女回答：“当然看过的，要不我们怎么知道是痔疮。医生也说要手术，可不是我们不乐意花这个钱啊，是我爸一听要做手术要花钱，说什么都不愿意去，一定要等到地里的活儿干完再说，我们拗不过他才拖到现在的。”
陈海没有要责怪病人家属的意思，毕竟这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自己又不是他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情况，没有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什么。他向病人家属交代道：“他现在是因为冷饮刺激导致的消化道出血，按照你们所说的，不排除在之前就有出血的情况，在冷饮的刺激下加重。肛肠科那边也来看过了，痔疮的出血量不大，还能控制。现在我们会给他做输血和止血治疗，在这段时间内一定要禁食水，否则消化道会再次大出血的。到时候止不止得住血都两说，明白了吗？”
陈海先给他输了血，消化科和心内科的药也都用上了，输完血之后血色素上升到了8g左右，接下来只要输血持续观察就可以了。结果就出了幺蛾子。第二天陈海来查房的时候，病人的家属不知道怎么想的，在陈海和值班护士明令禁止的情况下，晚上趁着没人的时候给病人喝了点儿鸡汤和白粥，结果输了400ml的血才稳定住的血色素一下就掉到了4.3g，晚上又开始呕血和便血。昨晚值班的医生又不得不给他输血用药，现在状况还没稳定下来。
陈海一听就怒了，到病房问家属：“我昨天不是特意跟你们交代过患者要禁食禁水吗，护士也跟你们强调过好几次了，他怎么又吃喝上了？”
患者的子女们自知理亏不敢回答，躲避着陈海的眼神，唯独一个看着和老大爷差不多年纪的老奶奶不反思自己的问题，反而怪罪陈海说：“是我给他吃的东西怎么了。我老伴儿昨天在地里干了一天活儿，都饿了一整天了。你们年轻人现在不下地，饿几顿死不了，可我们庄稼人干了一天活儿再什么都不吃，身体怎么受得了。他身体本来就不好，要是再饿坏了，那不是身体就更差了吗？我看就是你们没给治好，现在出了问题反倒赖我们。”
陈海脾气再好也忍不住了，反喷了句：“你们那么能，你怎么不推回家自己治去啊。我跟你们家属谈话的时候就千叮咛万嘱咐，他现在是个消化道出血，好不容易我们才用药止住，你现在吃东西刚止住的血不就又破了吗？再说了，我们已经给了静脉营养，不会有缺营养的问题的。”
“那营养针能跟我们亲手做的鸡汤比吗，十瓶营养针都比不过我一碗鸡汤。”
“他现在就是喝了你做的鸡汤，昨天晚上呕了一晚上的血，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期呢。你那些鸡汤还不是全呕出来了，他吸收进去了吗？”
更奇葩的来了，老人听不懂死犟就算了，老人的儿女看自己妈妈被医生说了一通不乐意了，反过来怼陈海说：“医生，我妈这也是为了我爸好，昨晚也是我爸自己喊的饿我妈才做了鸡汤送来的。再说了，生病喝点儿鸡汤多正常的事儿啊，也没听说生了病喝了碗鸡汤就出事儿了的，不会是你们自己治不好病，反来赖我们吧。”
陈海摘了眼镜，揉了揉太阳穴后回答：“如果你们对我的水平和诊疗存疑，你们现在就可以签了知情同意书转院，我绝对不拦着你，或者你们有更信任的医生也可叫来代替我。但是只要我一天是他的管床大夫，那你们就得听我的。现在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听我的好好治疗，要么你们签了知情同意书转院，你们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