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吃惊的人变成了方砚。
而也终于在方砚脸上如愿以偿看到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生动表情，楚澜心中也禁不住感到一丝微妙的快乐。
“你会医术？”方砚仔细瞧了瞧十七岁的楚澜……他倒不是要质疑楚澜，只是楚家是商户之家，楚澜又是个哥儿，能从哪里习得医术？
说到这个，楚澜浅浅苦笑了一声，“算不上懂，只是略通一二罢了。方才贤弟说小哥儿可能需要长期问诊吃药，我就想着先帮他看看，也好推荐适合的大夫和药堂。”
见方砚颔首，楚澜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笑容，冲着方棋画招了招手，“小哥儿来，哥哥给你把把脉。”
方棋画一向乖巧，即便是楚澜这么温和地喊他，也仍旧是先看向自家大哥，见方砚点了头，这才有些怯怯地走向楚澜。
楚澜学着之前看过的方砚的动作，轻轻揉了揉方棋画的小脑袋，拉起他的小手，一边找着脉搏，一边柔声问他：“小哥儿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方棋画报了姓名，又讲了年纪，那乖巧的小模样看到人心头软软。是以摸到方棋画的脉象后，心中更是对他多了几分疼惜。
虽然不知道方砚是如何判断出来的，可方棋画确实身虚脉弱，虽无什么大病之兆，却容易小病不绝。眼下看着并无大碍，但楚澜清楚，这种情况下经不起任何命运的冲击，一旦郁结于心，人便会很快衰弱下去，就如同被抽去了生机一般。
而之所以自己会诊脉……
楚澜眸中晦暗，忍不住又想起了前世种种。
前世，他落水后匆匆进了柳家做妾，身体也是一直未好，常去回春堂看诊。可随着楚家每况愈下，楚澜手中的银钱也被柳家拿捏去大半，他便很快支付不起回春堂的诊费了。
机缘巧合之下，楚澜便进了一家相当冷清的医馆，名为仁济堂。那仁济堂比起回春堂实在显得过于寒碜，门面窄小，铺子老旧，甚至连个伙计也无，看诊抓药都只有老板一个人，而且……这老板还是个寡哥儿！是以门庭冷落也是理所当然。
可楚澜别无他法，只得到这仁济堂看诊，一来二去，也与那仁济堂的老板熟识起来。
呆在柳家他既得不到柳栋的关怀，又要时常忍受柳家父母的磋磨，甚至那后来进门的楚竹也对他有许多嫉妒与怨气，哪怕他已经落到此番田地，还是隔三差五便要来寻他晦气，楚澜不愿呆在柳家，便借着看诊的名义常常出门，又实在无处可去，便干脆真的总到仁济堂来。
他虽然身子骨弱，可会打算盘，又能写几个字，偶尔帮着老板写写方子抓一把药还成。这慢慢两人便熟识起来，那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的老板也对楚澜温和了些，甚至闲来无事还会教楚澜一点医术。楚澜这才发现，这仁济堂的老板医术实则相当高明，都是因他哥儿身份所累，才无处施展才华。也是在这时候，楚澜动了学医的心思，只是他到底身体虚弱得很，加上入门又太晚，因此只稍稍学了点儿皮毛。
对这位“弟子”的怠惰，那仁济堂的老板却也并不恼。楚澜知道，这位姓纪的寡哥儿其实是把自己当作弟弟看待的，面上虽总是冷冷清清，可实际却对他关怀备至，甚至于很多时候为他看病都是在倒贴药钱。
这段日子算是楚澜嫁入柳家之后，为数不多还算平和温暖时光。然而一时的温暖除了些许慰藉之外，却并不能救了楚澜。所以不久之后，他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
楚澜微叹一声，忍不住想起了纪老板。前世他与纪老板相识的时候，自己已经年逾二十，不知眼下的仁济堂是何光景？
心中一动，楚澜思索一番，便诚恳向方砚道：“贤弟，以我粗浅来看，棋画脉象的确如你所言，虽然眼下瞧着无大碍，但恐怕得长期温养悉心照看着才好……我知道镇子上回春堂的名气大，许多人都去回春堂看诊，只是这回春堂实在忙碌，棋画这情况，大夫恐怕没空仔细查看，我倒是知道另一家医馆，名为仁济堂，诊费要便宜不少，当然坐诊大夫医术也相当高明的，只是……”
“澜哥有什么直言无妨。”见楚澜有些犹豫，方砚便跟着宽慰了一句。
楚澜又轻扫方砚一眼，心道这人连入赘这种话都能无所畏惧地在大街上说出口，或许也不会如果许多人一样，对哥儿有那许许多多的偏见？便干脆和盘托出。
“只是那坐诊的纪大夫性子较为冷清疏离，初见时或许有些不近人情，而且他还是一位哥儿……”
“哥儿好啊。”听到楚澜这么说，方砚眸中一亮，方棋画性子腼腆，他还担心带孩子去看病，男子会让方棋画感到畏惧呢。至于性格冷清什么的，没关系，只要大夫医德好，他都可以沟通。当即，方砚便对楚澜拱了拱手，“多谢澜哥推荐了，还请澜哥告知地址，我晚些便带着小棋儿前去。”
“不如我同你们一起去吧。”楚澜既然推荐了仁济堂，自然也就是从一开始便打定了主意要一起去的，“那仁济堂因着病人较少，位置有些偏僻，恐怕不太好找。再者你们既然都来了我家，我肯定要尽地主之谊的。等晌午再一同回我家吃饭，就把你拿来的那只土鸡炖了如何？”
“大哥……我觉得这样很好！”还没等方砚回答，一旁的方池就已经扯住了他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那双小眼睛眨呀眨，明示他快点答应。
方砚再瞧方棋画，虽然没有明说，但也睁着一双萌萌大眼期盼地看着自己。方砚哪里不明白，孩子们这是馋鸡肉吃呢。唉，谁让方家条件实在有限，要不是楚家给了二十两，父母也不能狠下心拿这养了快一年的老母鸡来当做谢礼。
当即方砚也不再推脱，起身对楚澜拱了拱手，“如此，便麻烦澜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