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像个笑话。
但是都没关系了。
好歹享了这么多年王家三郎的福,那他也该担起王家身份带来的孽。
唯独遗憾的是,他终于还是不敢向云娘说明心意。
她送来的吃食里有一味桂花马蹄糕,糖粉放得少了,吃起来有些涩嘴。
王永年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直到将整整一碟子的糕点吃完。
眼前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有年纪尚幼的女孩儿怯生生地走了过来。
他喃喃:“云娘……”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
女孩儿玉雪可爱的小脸上抿出浅浅的笑。
羞涩、内敛、纯真无邪。
他似乎触碰到了她清凉的掌心。
她没说话,只安静地看着他。
可王永年控制不住地晃神。
……有些相似,又不大相似。
她歪着脑袋,似有所觉,软糯糯地问:“阿兄还认得我吗?”
怎么会不认得。
他刻意回避许多年,却终究还是没能忘却的小姑娘。
她忽而喟叹一声:“阿兄唤我的名字好不好?”
王永年闭上眼。
年幼时安静内敛的小姑娘。
还有长大后总是温柔含笑气性却不小的少女。
形影交叠,忽而分散,又忽而合二为一。
他的唇畔溢出清浅的叹息。
“云书,宋云书。”
然而此话一出,面前的小姑娘却是凄惶一笑。
不再是年幼的纯澈天真。
仿佛她在刹那间就长大了。
可那安静内敛的神态却是半点儿没变。
她并没有长成温柔爱笑的姑娘,也没什么远大抱负,若大多数民间女子一样的普通,一样的温和敦厚,总是静默的像一道影子。
她从来都不是宋云书。
也永远不会长成宋云书的性子。
可就连她最是心心念念的阿兄也分辨不出。
执念已了。
小姑娘不知道在对谁说:“有劳了。”
无形的小乙连声回避。
【这不麻烦,借了你的身体做容器,该道谢的是我才对。】
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苦笑摇头。
【她……我很羡慕她。】
璀璨耀眼,温柔独立。
哪怕是这样不公、这样纷乱的世道,她都能做得很好。
【她那臭脾气你可别瞎羡慕,会教坏小孩的。】
小乙的声音很严肃,话锋一转,规劝道。
【我觉得吧,按她的脾性知道了这回事,也会劝你别想这么多的。她一向觉得各人自有各人的活法,轰轰烈烈、平平淡淡各有各的好处——而且你放心,我保证你下辈子一定过得好!】
这也算它们正经系统的售后服务了。
借了人家的身体总是要补偿的。
云娘这辈子唯一的执念也就是王永年了,可惜那厮死到临头还伤了小姑娘的心。
小乙都觉得不忍。
云娘倒没再说什么,轻轻笑了一下,对着王永年挥手。
“再见啦,阿兄。”
冰凉的触感消散在手心。
王永年失魂落魄地左顾右盼,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刚才发生的事。
【造孽呦……】
小乙啧啧感慨。
可惜系统保密协议要求不能把这些事告诉宿主。
……这样也好。
省得让宋云书觉得愧疚不安。
小乙深感自己是个负责任有担当的好系统。
*
行刑现场宋云书没有去。
她始终是恐惧血腥的。
只是听闻,在押送到刑场的路上,有很多愤愤不平的百姓叫骂着逆贼,将烂叶子臭鸡蛋砸到了戴着枷锁的罪犯身上。
菜市口血流成河。
会稽王氏三百七十二口人,并萧家长居扬州者八十三人,全部斩首示众。
而身在外地的王氏子弟门徒与其三族也各自抄斩,整个过程十分漫长,最后留下的血腥气数日不散,连刽子手都闻之欲吐才算罢休。
名极一时的王氏就此崩塌,甚至不配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痕迹。
——因为他们的阴谋还未得逞,就被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解决了,而秦氏女的“大义灭亲”也成了这段佳话里很是被津津乐道的一部分。
自然,舌战群儒秦氏女与战功赫赫的太子也有了不少的话本传颂。
乱七八糟的话本多了,本来不熟的两个人就成了私底下的至交,再传上一传,就成了郎有情妾有意门当户对的绝代佳偶,闹的是轰轰烈烈。
宋云书有所耳闻,但保持缄默。
反倒是那在荆安为肃清朝政忙得热火喧天的司马樨送了信来,言辞恳切地撇清与秦氏女的关系,又传了话让各方的人打压这等毫无根据的传言。
不能说特别有用,只能说毫无用处。
大雍国土泱泱,百姓众多,想说什么哪里是想堵就堵得住的,甚至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宋云书现在只是从街头走到巷尾,就能被迫听到一耳朵的传言。
——前头有三姑六婆讨论他们的婚事什么时候办,后面有小贩货郎阔谈他们的孩子该是如何天纵奇才,连大雍未来三百年的国运都已经安排得明明白白。
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