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一直可以看见他的影子。
虽不算多么高大挺拔,却给人以沉稳踏实之感,让人安心。
白染出生之日起,巫匀影便占据了原本的身体,过上了和人界那世截然不同的生活。
因为她选择的不同,所以一切便变得不同。
不变的是,记忆中的君忆和幻境中的他,一模一样,这段时光的相处,更让巫匀影确定一点。
原来千面坠幻境中的人和本人一样鲜活,妄山村民会把她和白染一起赶走,君忆也会在撞见她逃跑时,当机立断带她走。
巫匀影隔空触碰门上的影子,说:“君忆,你我并不熟识,你是菩萨么?每次都帮我,可我是一个恶魔啊。”
“没见过有人自称是恶魔的,”君忆笑得如清风朗月,“巫匀影,你真是特别。”
巫匀影敛目:“君忆,你没见过真正的我。”
真正的她是会魔性爆发的,会血洗皇宫,会将人从忘川里捞出来杀,会在堕魔时,让玄天界化为炼狱。
“是吗?”君忆说,“我只知道,我所见的你没有做错任何事,皆是别人负你。”
巫匀影猛然抬眸,就听君忆继续说:“你所伤的宫女太监皆非善类,是他们先伤害你,你只不过是自保。”
巫匀影一愣:“这些你都知道了?”
“嗯,注意你很久了,小恶魔。”
巫匀影轻笑:“原来太子殿下这么闲,连我这种无名小卒也感兴趣。”
君忆:“因为你与众不同,见过岩缝里的小草吗?和你一样,坚韧顽强,又蓬发生机,比开得最好的花,更引人注目。”
这话从前君忆也对她说过,当时她就在想,也只有他能看到小草,旁人所见皆是繁花。
他确实是菩萨,她也确实是恶魔。
*
巫匀影和白染在太子寝宫藏了数日,记忆中的皇都惨案没有重演,皇帝却得了重病驾崩,死那日和记忆中那天也是同一天。
该发生的事,都注定会重演。
国丧没过几日,原本风平浪静的皇宫,刀剑厮杀对决声打破平静。
巫匀影从睡梦中惊醒,猛然想起,今日大皇子带重兵逼宫,拿了假圣旨要废太子。
等她到了大殿,大皇子君熹已经坐上皇位,一身光泽刺眼的龙袍,身边一个尖声细气的太监在宣读假圣旨。
君忆披麻戴孝,站在殿下,脖子上被驾着刀,身边维护他的大臣咒骂君熹的夺位之举,被接二连三地杀死。
血溅到君忆的脸上,他终于开口:“放了他们。”
君忆抬眸,望向大殿上的人,沉声说:“臣弟,接旨谢恩。”
听闻此言,君熹仰天长笑,大声叫好。
自那日后,君忆被关进冷宫,太子府邸被抄家。
唯一剩下的活人,便是逃出来的巫匀影和小白染。
以巫匀影的能力,不难离开,但她却找到了君忆的冷宫,变装混了进去,和他一起度过之后几年的漫长岁月。
巫匀影有时候会忆起曾经,不是她主动去找他,而是他主动选择了她在的冷宫。
这里什么人也没有,只有她和一个鬼孩。
彼时她不知道君忆早就关注她,自然也不明白君忆为什么会选择来找她。
她不会做饭,不会洗衣,君忆做的饭很好吃,还会腌菜,这样食物不新鲜也没关系,但他总把衣服洗破。
她的布裙上有好几个补丁,都是他洗破后缝补的。
缝补的花式不好看,但还算暖和。
君忆的脾气很好,她总爱捣乱,故意惹他生气,但他只会看着她笑,偶尔拌嘴也说不过她。
虽然冷宫关不住巫匀影,但她也常唠叨:“都是因为你来这里,他们才严加看守,不让我们出去,现在宫里都在传我们......”
君忆笑眼看她:“传我们什么?”
巫匀影现在才记起来,原来邪神也会脸红,好像在他身边时,她才会偶尔露出少女该有的青涩模样。
她气道:“孤男寡女,还能传什么!”
君忆不以为意,继续补她的衣服:“不是还有小鬼。”
“他们又不知道有小鬼在。”
君忆:“那就随他们传了。”
“你!”巫匀影锤他的肩,气呼呼地溜出去透气了。
冷宫层层守卫,关不住一个巫匀影,但是能关住君忆。
巫匀影在他做的秋千上荡着,晃着纤细双腿,轻快地说:“你想出去吗?我可以带你出去。”
君忆摇头,脸上有些落寞,院里的木案之上,他的笔尖却画着鲜活的花,如春风徐来,美不胜收。
巫匀影知道他喜欢花,经常给他带外面刚摘下来的新鲜的花,而他总会将里面最好看的一朵选出来给她。
巫匀影喜欢红色的花,会插在发间,其他颜色的花则别在衣襟上点缀。
君忆时常在指尖夹着几朵花,低头观赏,那样的神情宛若神明。
巫匀影时常在想,这样一个人,本该风光无限,如今却一朝跌落神坛,受这样的苦楚。
六界之中,人族是最脆弱的生命,他们只有微小的力量,却要对抗天大的命运。
但他们又很坚韧,生于夹缝,也能开出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