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六楼那扇曾经无比熟悉的铁门前,孟夏有些不敢推门。
一别二十载,世事两茫茫。
不知门后的爸妈还有那个捣蛋鬼妹妹孟羽,是个什么样?
一瞬间,孟夏忽然体会到了古人那句“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深意。
正犹豫间,铁门吱呀一声响,开了。
正准备下楼扔垃圾的妈妈,抬头一看孟夏,愣住了。
记忆最深处曾经熟悉无比的唠叨声无缝链接地响起了:“你这两天跑哪儿去了,人影不见一个!晚上不回来也得跟我说一声撒!耶~~~搁哪买的新西服?可以哦!约会去了吗?呀!你是不是拿我抽屉铁盒里的钱了?”
孟夏一瞬间红了眼眶,过去感觉特别刺耳的唠叨,如今听来丝丝入魂,简直是天底下最好听的声音!
妈妈在56岁那年得了脑梗塞,ICU里救回一条命,床上躺了两年多,后期靠流食续命。没有意识,连孟夏和妹妹孟羽都不认识。
孟夏托关系塞给公墓管理处不少不入账的钱,签了一份“自愿捐款”的合同,才为她买下一方小小的墓地。
下葬那天,大雨滂沱。
“妈……”孟夏忍不住眼泪,一把把老妈搂入怀中。
“这孩子!咋的了这是?找工作不顺利还是啥事?屁大点事!再来嘛!”嘴上唠叨着,老妈还是搂着孟夏,边说边轻拍后背。
孟夏松开手,狠狠吸了吸鼻子,说声:“没事没事,让我去倒垃圾!”
“不用,锅上有饭你盛着吃,这垃圾袋流汤了,再弄脏你西服!”一边风风火火下楼去了。
一进屋,老旧沙发上的老孟正叼着烟,半眯着眼,抠着手里的彩票,对着电视吼:中!中!中!中!草!
孟夏笑了,这个老顽童,永远的人字拖,永远的大爷背心,脚下永远是揉皱的过期彩票。
孟夏摇摇头,时光从不败美人,也从不败老孟。
老孟抬头一看:“呦吼,小子哪去浪了?嗬!这一身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有你爹我20年前的几分神韵啊!”
孟夏无语,把手里的包往墙上一挂,坐了过来。
“爸,两件事。第一,少抽烟,早点戒。第二,彩票别买了,你不混个主任,就别指望中它。”孟夏很认真。
“呀?小子管起老子来了?真真没有天理了!我是心又悲,我是心又痛……”老孟把唐伯虎点秋香看了一百遍,说起话来,永远没有正形。
老孟算是院子里有名的老顽童,下棋主打一个落棋有悔,又菜又爱玩。棋友老张头经常绕着他走,被老孟缠上,就得常备速效救心丸。
十分钟前老孟对灯发誓绝不悔棋,十分钟后老张头就可能会呼吸困难,浑身颤抖,让120带走。
“好了好了,老爹你也奔50岁的人了,见天的背台词啊抠彩票啊,多咱是一站呢?你要奋斗!这老院子咱家都住了20年了……您这个年龄不是应该开疆扩土吗?”孟夏可以精准地总结老妈这20年抱怨的中心思想。
“嗨你个臭小子,戳我肺管子是不是?嫌你爹不够优秀,你怎么不比比自己呢?你看那老谁谁家那小谁谁,清华研究生!”
“呃……那老谁谁书香门第,至少付的出学费啊。”孟夏顺口一说,话已出口,有些后悔了。
老孟一听,低下了头不吭声了。
嘴上不说,但这确实是老孟心里的伤。原本家境尚好,老孟在建筑公司做着监理,5年前在工地上计量桩基工程时,打桩机发生了倾倒,把老孟捂下面了。
虽然没有落下残疾,但是医药费也让这个家庭一夜陷入困顿。
好在公司老板尚有人情味,给老孟按最低工资养着,公司可去可不去。
人闲,钱便少。
孟夏不忍加重家里的负担,妹妹孟羽也眼见跟着上高中了,于是便申请了贫困补助。靠着奖学金和赵怀远的资助,才顺利读完大学。
不过,人在某方面受限,就会留下阴影,对翻身的渴望,上一世让孟夏走向了糟糕的婚姻——那个群魔乱舞外表光鲜的高家!
看着老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低头,孟夏心里不忍,开口逗他道:“不过你要时来运转了,昨天我遇到一个大师,掐指一算,你能中奖,后半生能当个小地主!”
“真的假的?”老顽童总是经不起逗,十分认真的追问:“什么大师?搁哪呢?”
“就在晋陵电影院后面那个巷子里,旁边有卖护手霜的、配钥匙的、卖墩布的、通下水道的,卖墩布那家店的门口,蹲着个大师……”孟夏做出一副仔细回忆的样子。
“那里有个大师?以前怎么没听说呢……”老孟认真地回想着,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对啊!听你这么介绍,那大师搞不好比我还穷啊。”
“那个大师目测与你的气质相比,可以说是举案齐眉、门当户对……”孟夏哈哈大笑。
老孟站起身来,做出解腰带的动作:“是时候让你回味回味七匹狼的滋味了……”
正闹着,老妈上来了。
“怎么还不盛饭吃?凉了都!两父子天天没个正形!老孟,去给你儿子把锅里坐的那半只鸡端上来!”
老孟双手一摊:“看嘛!你妈就是一个人形NPC,我一靠近她,她就会给我发布任务!”
老妈没好气的道:“什么NBC,ABC的,搞快吃饭……对了,小夏,这两天你手机老响,你也没个影,我接了,高雨婷找你!赶紧给人回过去哈!”
孟夏心里一沉。
终于,又听到这个名字!
高雨婷,大三时的女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