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亲王作为年岁最轻的王爷,向来秉承天塌了还有哥子们顶着的道理,办差事虽不郎当,也不至于一心扑在政务上,自有他消遣寻乐子的手段。平日散了职,闲来不是逗鸟遛狗,就是听戏盘古董,要说外头的相好也确实有几个,不过欢场上的事他眼界高,瞧不上迎来送往的窑姐儿,又顾忌朝廷禁令,也不上那私窠子去,只包了几个清倌养在别业里作乐。婉仪看不过眼,几次三番地劝他抬个正经夫人家来,总比过这浪荡日子可靠,他非不听,贪恋美人的柔情似水,不耐烦受正头夫人的管束。
结果这回倒好,许是碰上个道行比他还高的,教他人财两失,还不慎走漏了风声让言官闹大了,可算是结结实实吃了回大教训。
婉仪舒了口气,唏嘘着说真是该啊,“怪道我问他他死活不开口呢,原是嫌丢脸丢大发了!要我说,不就是被个贪财好色的女采花贼给采了,也值当气成这样?十三哥他要是不主动招惹人家,人家会来采他?到底谁亏了还难说呢!我看这亏吃的挺好,他往日不是最爱同那些莺莺燕燕周旋?这回总该明白了,照这么风流下去,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皇帝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脸热,好像婉仪这话意有所指一般。若照这样说,天子应当是天底下最该遭报应的。可他也有苦衷,往后宫填人并不是单纯为了那档子事,更多则是力避皇嗣凋零,宗室不兴,储君无法择优而立的局面,又兼顾朝堂上的势力制衡。虽说宫里排得上名号的女人算不得多,可他毕竟也是从毛头小子那会儿过来的,谁没个初尝情滋味的时候!
皇帝愈想愈觉亏心,她还是白纸一张,他却已然阅尽千帆,失了清白,现下连对她提情爱二字都矮了三分似的。即便他贵为天子也不顶用,感情里头难不成还论高下?情到浓时便天然具有排他性,容不得第三者插足。虽说自从对她起了心思后他便决意守身如玉,以此表明自己坚贞不二的心迹,这丫头现在不计较是对他没上心,可日后若待成了事,翻起旧帐来也够他喝上一壶的了。
他心头发虚,暗自忖了忖,不动声色道:“天底下三妻四妾的男子何其多,若依你的论调,岂不是全该遭天谴?”
“自是如此,”婉仪点点头,竖起根指头冲他摇了摇,“不瞒您说,一提起这个倒确有桩事,我打小儿就开始琢磨了。”
皇帝盯着她,相当预感不妙,“你有何高见呐?”
“世上多有那酸文腐儒颂扬’佳人伴侧,红袖添香‘,连话本子里的落魄书生,都是先有千金小姐倾囊相助功名路,后有高中封官欢场救风尘。这世道真是不公,凭什么男人三妻四妾是风流,女人朝三暮四就是下流?譬如二姑母跟她那驸马两看相厌,为了世子才不得不凑合着过,这等情形便是养几个面首又如何?结果呢,朝中大臣就差指着她鼻子骂淫/妇了,她那驸马偷养外室却不受指摘,可见男人到底还是偏帮男人的。照我看,这男人既然可以左拥右抱好不快活,那女子也可坐拥美男无数,后来我就把这想法跟爹爹提了,爹爹琢磨一番后觉得这话确实有理,便向我保证,若是我日后看驸马爷不顺眼,大可去夫留子,他会另为我的孩子封爵,我若是快活,养再多男宠面首也不为过。”
“朕看皇父这是想让你当第二个刘楚玉啊!”
听得她这惊世之言,皇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脸拉的比驴脸还长上几寸。默默在心里对着先帝爷的在天之灵大不敬了一番,他心绪难平的同时又相当庆幸,好在皇父最后悬崖勒马,将她的后半生托付给他,若是真让她在美男堆里寻欢作乐……皇帝光是想到那局面就快提不上气了。
他发狠道:“那你现在是什么想头?朕告诉你,这后宫里头除了朕,再不可能有第二个男人。你要是想养男宠,轮不到朕出手,文武百官就得先用笏板活活儿拍死他了。”
婉仪不防他遽然作色,听得他这狠话撂的掷地有声,纳罕瞥他一眼,“太医不是男人?”
结果兜头又是一阵狂风暴雨,“宫里凡是能近身诊候嫔妃的太医,不是知天命就是过花甲,鹤发鸡皮的老翁怎会有瓜田李下之嫌?”
婉仪心说你可真刻薄,人家至多是年纪大点,你倒好,直接不把人当男子汉了。
“那爹爹生十三哥的时候也四十有六,快近知天命之年……”
皇帝冲她冷笑,“你倒是挺有诡辩之才,且老实召来,你心中到底作何打算?但凡有一句虚言,朕就……”
绞尽脑汁该如何极尽恐吓之能,却颓然发觉他压根就弹压不得这丫头,她尚且心无挂碍,而他却已然将她视作软肋,稍有不慎,则牵一发而动全身了。
索性把心一横,作出一副恶声恶气的模样,“你若敢惦记那些花头,就别怪朕不留情面,彻底坐实你这贵妃的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