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上,京城闹翻了天。
烟雨楼的恩客春宵一度,天明离开时,头顶白布飘翻,抬眸一看,白布上竟是写了字的。
来这的人都是酷爱玩乐的,自是喜看热闹,只当是楼里又出了什么新鲜花样,好奇之下让龟公将白布摘了下来。
几人围着看上头的内容,看着看着原本嬉哈的表情逐渐严肃。
这白布黑字,写的是两万护国军被困黄沙岭,而后战死的全过程。
以及卫将军命人前往甘州调兵,反被当时的甘州节度使吴玉初追杀一事。
这几人的反应吸引了其他人的好奇心,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却再无人喧闹。
“畜生,老子一个不学无术的粗人都知道,护国军护的是大魏,奸佞小人竟在背后捅刀,残害守护他们的将士,真该千刀万剐。”
突然,一声暴喝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
继而有第二个人道,“先前就听说吴府的外甥留了血书自戕,如今看这仿若亲身经历般的诉说,只怕这事是真的了。”
“乌丹自先帝建国时,便企图吞并我大魏,护国军一代又一代将士奋勇杀敌,才将乌丹击退,最后竟死在自己人的袖手旁观里,可恶可恨!”
“英雄多枉死,奸佞乱乾坤……”
烟雨楼的恩客们看了这些,尚且这般气愤,更遑论京城几大书院的学子们。
是的,类似的白布不止是挂于烟雨楼,书院门口亦被挂了这字字泣血的白布,还有百姓云集的早市,来往人口最多的城门,甚至连处决罪犯的菜市口都有。
这哪里是什么白布,这是惊天惨烈!
黄沙岭的真相很快传遍京城每个角落,群情激愤。
学子们集结到了宫门口,请求皇帝查明真相,严惩奸佞,以安两万战死护国军的英魂。
有百姓围在了吴府门口,也不知是谁带的头,一个臭鸡蛋砸出,无数的烂菜叶甚至粪便出现在了吴府的大门上。
有声嘶力竭哭泣的老人,她尚未成亲的孙儿便是那两万中的其中一个。
有眸色血红仇视着吴家的老兵,他在战场受伤后,儿子替补了他的位置进了护国军。
刚在乌丹战场立功,还未来得及同家人见上一面,便惨死黄沙岭。
还有带着孩子,咬牙切齿让孩子记住父亲血仇的妇人……
吴夫人脸色堪比她身上的白衣,彻底没了血色。
“母亲,儿子带护卫出去将人驱走。”吴府大公子满脸怒容就要往外走。
“糊涂。”吴夫人喝止儿子,“不得轻举妄动。”
她很清楚对方是没有证据,才用这些手段,逼得皇上去查,逼得她自乱阵脚,她绝不能入了对方的圈套。
好在,孩子们不曾参与这些事,经得起审问,而老爷已经去世了,只要她不认,谁也查不上她。
如今知晓那件事的人,所剩不多。
她眸光移向了身边伺候的妇人,那是她的贴身婢女,如今府中的管事陈嬷嬷。
是她最得力的帮手,也是清楚她最多秘密的人,更是极有可能被带去问话之人。
她必须得死,却不能叫人看出端倪。
还有得设法查出做出这一切的人,这般清楚内幕,会不会是黄沙岭一战还有活口?
若真是黄沙岭的活口,必定是要为那两万人报仇的,要如何引出他,并杀之?
吴夫人缓缓阖上眼皮,心里打着盘算……
龚府。
龚明诚今日告了假,但外头的事还是一大早就传到了他耳中。
他忙命人将长子叫了过来,“你昨日跟着常姑娘,她可有出去?”
“儿子跟着她到子时,见她屋里的灯熄了,方才回房。”
龚家父子关系好,龚峻昨日便从父亲口中得知了卫清晏要龚明楼做的事,听了这话,狐疑道,“父亲觉得外头那些是常姑娘做的?”
肯定是有关系的。
但是不是常姑娘亲手所为,他却不确定。
一夜之间出现在几个地方,却无人发现,那是何等的身手,只怕他那小舅子活着,恐也不能及。
想到小舅子,他眉心跳了跳,“行了,你回去吧,我去看看你母亲。”
这事是瞒不住的。
只是父子俩还没走出去,便见卫诗然披头散发匆匆跑来,她眼眸赤红,“外头传的那些可是真的?是谁在替我阿弟叫屈?是不是黄沙岭那一战还有活下来的人,是不是燕青?”
她一连问出几个问题,龚明诚沉默片刻后,终是将昨日在安远侯府的事,以及自己的怀疑告知了妻子。
“常姑娘?”卫诗然怔愣,“她识得我阿弟?她要为我阿弟报仇?”
“夫人,看常姑娘的意思,并不愿多说这些。”龚明诚将妻子按坐在椅子上,替她拢着发。
“她所行之事,也是我们想做的,需要龚家的地方她已经同二弟说好,我们便不要去打扰她的计划。
往后见机行事,好吗?夫君承诺你,护国军和清晏的仇,夫君绝不退缩,可好?”
无人知晓她阿弟为了大魏做出怎样的牺牲,只要想到她死得那般冤,卫诗然心中犹如万蚁啃噬,油烧火煎一般痛苦。
可她也明白,她不仅是卫家女,亦是龚家妇,所思所行不能不顾龚家,再想到那个看着清清淡淡,有些疏离的常姑娘,终是点了点头。
人家在为阿弟报仇,她总不好恩将仇报惹人厌烦,“是我没用,有负父亲所托,我对不起清晏……”
卫诗然捶胸痛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