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小的坟包里面挖呀挖呀挖。
自里面挖出的，既不是棺椁，也不是枯骨，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光球，当它暴露在空气的一瞬间，便彻底碎裂开来，自原地形成了一道扭曲的光幕，光幕的另一端倒映着奇异的小城风采。
原来这一个个坟包里的小球都是小世界的碎片，也是与现实连接的节点，可供人穿行至真正的遗迹。
这下顾思量终于放下心来，也有样学样的挖出一道小世界碎片。
林森森看了顾思量一眼，漫不经心道：“通过不同节点进入遗迹，传送到的位置也各不相同，在遇到我前，可千万别死了。”
说罢林森森大步踏进光幕之中，身形就此消失不见。
顾思量犹豫片刻，最终也下定了决心，大步迈出踏进光幕之中，只是在身体没入光幕之前，他下意识的又看向了河边，这一次他再次看到了那个女子。
她站在河边，手里拎着一枚沉甸甸，红彤彤宛若柿子的灯笼，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顾思量来不及惊讶，身形彻底没入光幕，只是眨眼功夫，眼前的景象骤然转变，他已被传送到了遗迹里。
而在他眼前的，是一座葱郁静谧的凉亭，凉亭周围，小桥流水，高耸的院墙外，更是能听到尘世里的车水马龙。
“老爷，你可别忘了，城西的孙婆婆约了今日为他孙儿复诊，老爷此刻出门应该还未误了时辰。”
顾思量身后传来一道悦耳的声音，突然将他从迷惘中惊醒，循声而去，是一位丫鬟打扮的伶俐丫头在提醒他，顾思量脑海里突然涌现出大片信息，这伶俐可人的丫头他是记得的，名叫冬竹，是和她身旁的春桃一同买回来的。
听得冬竹的提醒，顾思量匆忙起身穿过石桥，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收拾起了行囊。
他是这小城里远近闻名的术士，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医师不知道手段高明了多少，故而小城里的百姓大多都爱找他来瞧些疑难杂症。
这不，城东孙婆婆家的孙儿秋水，生了一场大病，周边医师都请了个遍，还是无计可施，这才舍近求远，请了他这个人人称道的半仙儿为孙儿续命。
秋水因伤感染，前几日好不容易才稳固住了病情，顾思量这次出行包裹里依旧塞满了各种瓶瓶罐罐。
临别之际，二位丫鬟依依不舍，顾思量抬头深深看了一眼门匾上那巨大的“顾”字，心满意足的离去。
这顾府可是他小半生的心血，走南闯北攒下的基业，有了这宅子做支撑，日后若是更加勤勉些，说不得还能讨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
“顾老爷早啊!”
一路上熟悉他的街坊不停的和他打招呼，脸上都洋溢着热情的笑意。
这座小城说不上大，但从顾府到城西孙婆婆家，顾思量还是走了大半日。
看着天边似血的残阳，顾思量没来由的想着，以后要是厌倦了修行，在这样一个极有人情味的小城生活也是挺好的。
很快顾思量便察觉到他的这个想法很奇怪，摇了摇头，自顾自的笑了笑，加紧了脚下的步伐。
踏着日暮的余晖，顾思量终于来到了孙婆婆家。
在轻叩了好一阵孙婆婆家简陋的栅栏木门后，终于等来了头发花白，拄着拐杖蹒跚前行的孙婆婆前来开门。
见到顾思量，身子消瘦佝偻，脸色如枯叶般的孙婆婆，声音颤颤巍巍道：“顾仙人...你终于来了。”
顾思量轻轻点头，搀扶着顾婆婆小心翼翼向屋里走去。
此时天色已暗，日落余晖不再有，孙婆婆的屋子里漆黑一片，十分安静，只有偶尔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又再次寂静。
顾思量摸索着将那置于桌案上的烛火点燃，却不小心看到了立于桌案上的一方灵位。
顾思量失声道：“秋水...”
孙婆婆抬起头，端详了他一会，问道：“顾仙人，幽冥彼岸，你说是极乐还是长生呢？”
顾思量哑口无言。
孙婆婆脸上闪过失望之色，轻声问道：“顾仙人，同为生命，为何有的就要如同草芥呐。”
顾思量如遭重击，脑海里再次多出了很多信息。
秋水父母早逝，自小和孙婆婆相依为命，前些时日，小城不知从哪里来了位师承仙门的仙师做客在城主府里。
不知怎的就被城主府的千金迷得是神魂颠倒。
只因城主千金偶然见得秋水男生女相，面容娇柔无比，玩笑嫉妒了一句，便被那仙师出手剥去了整张面皮，吓得城主千金大惊失色，而那仙师却扬言要以面皮为引，炼灵丹为城主千金永葆青春。
孙儿遭了这等祸事，对于一辈子只知道将脸埋在黄土里耕种的孙婆婆来说，除了撕心裂肺的痛哭，剩下的只有四处求人为孙儿续命。
这才九步一跪，十步一磕找上了自己。
自古民不与官斗，官不与仙斗，压在孙婆婆头顶的不仅是身份显赫的城主，更有着身份云泥之别的仙师，这让她哪里去说理。
如今孙儿秋水走了，仿佛一同带走了孙婆婆的魂儿，老人家本就浑浊的眼里再看不到一丝清明，连身形仿佛都越发佝偻了几分。
顾思量胸中莫名响起一道心声：“若人命如草芥，你修的术法再厉害，能救下所有人吗？”
这道声音十分平淡轻柔，像是有人故意预设在了顾思量的心中。
当浑浑噩噩的顾思量再次清醒时，他已经踏着月色行走在了小城街道上，身旁的护城河在月光中波光粼粼，原本白日热闹非凡的街道上，此刻空空荡荡，宛若鬼城，不见烟火。
他甚至已经忘记是怀着怎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