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臻丝毫没察觉到霈川的目光异常,她收起地图,说:“虽然摊上了一桩麻烦事,但也不算令人讨厌,因为我很喜欢这里的安静,走吧。”
唯有她自己能感应到那些桃树种子的落脚处。
残缺的镯子缠在她的手臂上正发烫。
瑰臻将那些稀碎几乎成渣的碎片一点一点收集回来,付出了一百倍的耐心。
霈川觉得难以相信:“师尊竟然喜欢这里?”
瑰臻正好走到一座断墙旁边,坐下歇了会,说:“喜欢,甚至有种想住下的冲动。”
断墙是斜着埋在黄沙下的,有一头高高翘起。瑰臻就坐在最高的地方,双脚垂在半空中,裙摆柔软的垂下来,鬼府没有风,那裙角的流苏也是难得的乖巧。
霈川抬手就能触碰到那冰凉柔顺的流苏。
瑰臻正侧头望着远方,没注意到膝下霈川的隐秘动作。
霈川将那把流苏在手心里狠狠攥了一下,又不着痕迹的松开,说道:“原来师尊喜欢这样幽静的环境。”
瑰臻道:“只要人少、事少的地方,我都喜欢。”
她实在是有些累了,摘下那半只镯子,在半空中抛了几下,也不知她用了什么秘术,前方路上竟浮现出了肉眼可见的一道道荧光,像是指明了一个方向的路。
瑰臻道:“顺着路走,能找到最初的地方。”
她这么说着,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霈川道:“师尊累了,我背您?”
瑰臻垂眸看了他一眼。
霈川自然而然转过身,将肩背展露在她面前。
他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那肩背看上去就很结实,感受一下也许不吃亏。
瑰臻伸手拍了几下,遵从内心的冲动,俯身趴了上去。
轻盈的重量压在身上,霈川稳稳的托住瑰臻的膝弯,顺着路上的方向继续走下去。
瑰臻的手臂环在霈川的脖子上,冰湖一样的眼睛从侧面端详着这个徒弟,她忽然一使力勒住了他的脖颈,说:“你把最脆弱的颈部和背后都暴露给别人了。”
霈川手臂绷紧,道:“师尊不是别人。”
瑰臻:“除你自己之外的所有人,都不能尽信。”
霈川快要喘不上气了,但他依然不肯放开手,让瑰臻离开他的肩背。他憋着一口气,道:“师尊是我可以交托性命之人。”
瑰臻贴着他的耳朵,说:“假如师尊想要你的命呢?就像现在——”
霈川:“那弟子只能……双手奉上。”
瑰臻的举动像显而易见的试探。
霈川不懂她为何做此试探,但所言一字一句皆发自真心。
瑰臻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她缓缓松了力道,霈川得以喘息,却将瑰臻向上一托,背得更稳了。
他们走过的地方,碎片自动回到瑰臻的身上。
瑰臻忽然问道:“霈川,你有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霈川头脑空空,一时答不上来。
瑰臻没等到答案,追问了一遍:“有吗?”
霈川摇了摇头,道:“似乎没有。”
瑰臻哼笑了一声:“无欲无求?”
霈川意识到那是嘲笑,不吭声了。
瑰臻道:“我许你一个心愿,无论你想要什么,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有,你尽管提。”
霈川道:“师尊,您这样毫无保留的承诺,就不怕坑了自己?”
瑰臻平静道:“如果是你坑我,我认了。”更何况……瑰臻满心苍凉的想:“恐怕在你坑我之前,你就已经是我盘子里的待宰的羊了。”
霈川顺着瑰臻给的方向,一往无前的走。
瑰臻腕上的血玉镯子已经拼凑了大半,碎片的分布越来越密集,瑰臻便知道,终点快要到了。
霈川停下脚步时,仰头发现他们居然找到了忘川河的源头。
一处并不怎么壮观的垂瀑。
鬼府中的河流没有磅礴的冲力,水帘稀薄,静水深流。
霈川屈身将瑰臻小心的放下来,两人并肩一起抬头望去,那成团聚在一起的碎片荧光就从瀑布后面透了出来。
瑰臻撩起衣袖,抬起手臂。
碎片成缕的被召回,终于在瑰臻的腕子上拼凑成完整的镯子,裂痕也一并消失不见。
一切都追溯到头了。
瑰臻:“玄机就藏在里面,判官!”
令牌一闪,判官应声出现,鲜红的官袍掀起一阵烈风,判官祭出了他的笔,挥墨一笔横断了忘川水,瀑布后的石壁显露无疑,一道刻痕深深的印在上面。
判官收笔端详了片刻,再一笔刻下去,随即一声“破——”石壁分崩离析,灰土向四方震开,瑰臻一挥宽袖,挡下了一大半。
霈川迷了眼,揉了一下,再睁开,惊间面前破开的石壁后别有洞天,壁立千仞,乌头门斜指苍穹。
此鬼门与真鬼门别无二致,难辨真假。
难怪当初瑰臻没能发现任何异常。
判官上前几部,停在了门前,回头看向瑰臻。
瑰臻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我去,无论什么结果,一定带话给你。”
鬼府判官也有诸多约束在身,轻易不能擅离职守。
瑰臻一搭霈川的手臂,穿过鬼门上悬挂的结界,那是通向人间的另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