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他倔强地嘟囔了一声,下意识仰了仰下巴,身子微微后靠。
就是这一靠,他身体的平衡被打破,差点从细细的窗框上倒栽下去。
但到底是没栽下去,因为一只细长的手拉了他一把,令他没想到的是,她借着这一拉,也顺势坐到了窗框上。
今日外头没有平地起妖风,连鸦声也消失了,一片寂静中,只有微弱的风息扑打在脸上。如果忽略此地的情况,倒还真称得上是个惬意的夜晚。
“不走就不走吧。”明鹊坐在他的身边,以同样无赖的口气顶了回去。
真不知道这人怎么越来越厚脸皮了,换做以前,若是被她赶了一次,他肯定扭头就走了,顺便还要在走之前骂她十句,再瞪她两眼。
但自阿翠说了那句“我听祖父说,赵灵婆好像是有过一个早夭的孩子”之后,他宁愿耍无赖都要赖在她这里,一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看来是真的很好奇啊。
她想了想,慢慢地说:“不是不告诉你们,只是我还不确定这件事而已,不想误导了你们。”
谢惊堂就听明鹊不紧不慢地将当时的情况娓娓道来:
“当时进了赵灵婆的屋子里之后,我悄悄探查了一圈,发现了一个暗室。暗室里,有许多用白布包起来的人形物体。”
她顿了顿,凝重道:“...整整三十四具被掏空了内脏的孩童干尸,男女各半,最大的看着有四五岁的样子,最小的,身体比成人的两只手大不了多少。”
谢惊堂顿时感觉一股凉意从他全身上下滚了一遭,不禁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大晚上来找明鹊探讨这个话题。
“那些孩童的外表完好,但是腹中鼓胀,塞满了金蚕茧。”她淡淡道,“你知道金蚕蛊是做什么的吗?它可以保持死者的尸身,驱使死者的魂魄。据说,将六六三十六具被金蚕蛊寄生的尸体按照固定方位埋下,可以令心想之人死而复生。”
谢惊堂瞪大了一双凤眼:“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明鹊面无表情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如果死人这么轻易就可以复活,天地间又岂有纲常伦理?”
说完这话,她突然想起了那两件传说中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谢氏秘宝。
这个说法一直流传至今,连通天门都相信了它的真实性,为了得到这两样法器,甚至不惜使用了杀鸡取卵的下策。
可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能够让人死而复生的东西吗?
“三十四个...那加上这次虺祭的两个孩子,岂不是正好就能凑成三十六个了吗?”谢惊堂低声惊呼,“所以,那些孩子根本不是要献上去的牺牲,而是她用来摆复活阵的?”
用整整三十六个孩子摆阵,要复活的多半也是孩子......所以,明鹊才会问阿翠“赵灵婆是否有过子嗣”?
“谢小少爷的好奇心满足了?”明鹊侧脸看他,眸中闪烁着灼灼的嘲笑意味。
“喂,我只是出于队友之情来跟你探讨!”
“我可不知道谁家队友会大半夜跑到对方房间里面来。”
“......懒得跟你夹缠!”
谢惊堂恼了,从窗框上跳下去,衣摆随着动作旋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他踏着夜色朝隔壁厢房奔去,几步之后又突然回转,叉着腰对明鹊道:
“这里危险,你不要一个人贸然行动,有什么事的话…”他表情有些别扭,“…记得叫上我。”
明鹊伏在窗框上,支着颐,不明所以地对他歪了歪脑袋,然后就见那少年挺拔的背影逃也似地匆匆离去了。
为什么他最近总想着保护她?她看上去像是需要他来保护的样子吗?
“想保护一个人跟能力又没关系,关怀一个人是不由自主的呀,哪怕不够强大也会用尽全力,不是吗?”系统突然又诈尸了,用一种循循善诱的口吻,声情并茂地对她道,“你这么周全地保护他,也不是出于自己够强的原因吧?”
“嗯,不是。”明鹊点了点头,“是为了任务。”
系统:“......”
系统:“宿主,你真的有点油盐不进。”
“嗯哼。”她耸了耸肩。
她确实不懂,也暂时没有兴趣去懂。从小缺失的感情观想要弥补并非一朝一夕之易事,无论谢惊堂到底是如何想的,她一直以来的想法也只是在这一世报仇,然后继续从前的生活。
“不。”系统却语气笃定地说,“你的人生,从你选择救下谢惊堂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改变了。”
它只留下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断言,就再次消声匿迹在了明鹊的脑海里。
是吗?
无边夜色中,伶仃的女子剪影凝立在窗边,半晌,窗户一阖,只落下一句轻轻的低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