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这时突然开口道,“那北静王如今是圣上跟前的红人儿,且我们家又与他最交好。不若我先去走一走他的门路?”
贾母听了却只摇头:“探丫头这事儿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且要是不小心将棉罗那边的荒唐事传扬了出去,圣上怕是第一个不饶你。你也别急,先安生在家呆着,待娘娘那头打探出圣上的意思,咱们再做计较。”
贾政忙应是。
贾母这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对迎春道:“你那头若是有什么门路,倒是别断了。”
迎春闻言一惊,猛地抬起头,却见贾母面容平静地看着她。
虽然贾母一直没有多问,但迎春却明白她恐怕是猜出了她在外头是有“外援”的,且这“外援”是谁,老太太怕是心里也已经有数了——
老太太精明着呢!又同那北静王府和南安王府深交了这么多年,怕是也大概知道南安太妃同北静王妃间的恩怨。
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贾母就是贾家最大的宝。
只要有他老人家如同定海神针般在家中镇着,贾家绝不至于落得个最后树倒猢狲散的悲惨结局。
可以后老太太一去,若再有什么灾祸,儿孙们怕不就得应了那句谶语“各自需寻各自门”了……
因着老太太明儿要进宫,有许多事儿现在就要预备起来了。不仅要焚香沐浴,还要准备好明儿入宫要穿的礼服等等。
贾政、迎、探三人不便叨扰,便都辞出来,各自回去了。
次日天还没亮,贾母便起了,认认真真地按品大妆后便入了宫。
迎春白日里仍是各府的邀约不断。她虽挂心探春的事,却也不敢荒废了生意。只是为了能及时知道消息,她晚间便仍回贾府歇息,也是想着若有什么事探春他们能有一个帮忙出主意的人。
自贾母进宫后又过了两日。这日掌灯时分,元春身边的心腹太监小秋儿便悄没声儿地进了贾府。
他一路进去,待见了贾母,这小黄门便将元春的嘱咐说了:“老祖宗,我们娘娘说了,‘探丫头这事儿不好办,怕是正好犯了圣上的忌讳了。’”
听话听音,贾母一听这话头便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她忙问: “圣上可有不悦?”
那小秋儿低头想了一想,方低声道:“前头圣上瞧着确有几分不高兴,不过后来娘娘一哄便又好了。”
那元春同皇上说这事儿的时候,正好是这小秋儿在旁边伺候的。但向外头的人透露皇上的一言一行是极犯忌讳的事,他肯说这几句,已是看在这贾家是元妃的娘家的份儿上了。
贾母闻言心里方松了一口气,她亦知道规矩,便也不敢再往细里问。
这时,那小秋儿又道:“娘娘还说了,而今怕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这小秋儿是奉元春之命悄悄出宫来的,也不敢在贾府久留,回完了话便欲告退。贾母忙封了一大包银子给他,又命心腹好好将他送了出去。
原来前日那元春得了贾母嘱托,心下也有了计较,便寻了个由头,教那宣令帝往她的凤藻宫来了一回。
圣上来时,见元春眼眶微红,难免便关切了几句。
元春便笑倒:“哪里有什么,只不过是昨儿我们家老太太进来,同我说了些家里的事。我想着也许久未见父母兄妹了,难免便有些想念…… ”
“这有何难,大不了过几日我再许你家去省亲一回便是了。”宣令帝抚了抚元春的肩头,宽慰道。
“何须如此劳师动众的。”元春忙道,“知道他们都好我也就安心了。”
元春顿了顿,又道:“皇上还记得我那要去棉罗和亲的妹子吗?昨儿我们老太太同我说,这傻孩子晚上做梦,梦见自个儿到了棉罗那边,竟被那儿的人用锅囫囵煮了分吃了个干净,当晚便吓得起了烧…… ”
那宣令帝原还含着笑,听到这儿,眼神却蓦地凌厉起来。棉罗那边是什么光景,宣令帝自是心里明白,他不信什么梦能梦得这么巧。必是这贾元春从何处听来了棉罗那边的情况,故意这么说来试探他的。
这贾家想干什么?也想学那南安王府拒不去和亲?
元春也是伺候宣令帝多年的老人儿了,一瞧宣令帝的神色,便知他是有几分生气了。顿时暗暗咋舌,这事怕是不好办,才略提一提,便触了万岁的逆鳞了。
于是她便不敢往下再深说,只转而笑道:“我想着是我那妹子小人儿家第一次要离开父母家乡,去那么远的地方,难免害怕。这才做了这荒唐的梦出来罢。”
“且梦都是反的,这么看那棉罗说不得是个极好的地方呢!”
“可我又想,不管怎样,我这妹子毕竟是将要离家去国,她这一去我们必是此生不得再见了,我这心啊,难免就……”
元春边说边掏出帕子在眼角按了按。
可这回宣令帝却并没有宽慰她,只淡淡道:“你也太操心了。自古出去和亲的又不止她一个,宫里嫁了多少公主出去你也是知道的。若不是朕的公主还小,这次说不得也是要送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