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雾能向谁学,本地的老人,还是刚学会的小孩?
她想到他百忙中抽出空和人练起小调的模样,一时忍俊不禁。
“林老师不肯教,那我自然只能另寻他路了。”赵雾瞥了她一眼,收拾起了碗筷残局。
这话林惜岚就冤枉了,辩解道:“我哪有不教你,你压根儿没问过。”
赵雾问过吗?其实是问过的,只是那天晚上太多事情占据她的大脑,把李菀的花装瓶后,赵雾说了什么她全程心不在焉。
“想起来了?”赵雾也不看她,摞着碗筷往池子旁走。
自来水龙头是这段时间新接的,拧开后水流滋滋暴动,不受控制地四下喷涌飞射,转眼间就毁掉了赵雾的衬衣。
他脸上也溅上水花,微闭着眼,动作利落地去关水龙头,然而那老式开关却一点不听使唤,竟被他直直倒拧了过来,本就侧漏的水管这会儿更是冲天而上,恨不得腾涌出花园喷泉的气势。
本来处于安全地带的林惜岚未能幸免其难,也被溅了满身水痕。
“怎么关啊——”林惜岚顶着水花,手忙脚乱地要帮忙,赵雾一会儿顺时针一会儿逆时针的扭着开关,两人折腾好一会儿,终于摸到了关窍,胡乱飞舞的水花乍然止歇,喷泉息声。
一切重回平静,两个落汤鸡面面相觑,陡然失笑。
四周是满地狼藉,厨余处一地的水,映着没刷白漆的水泥墙,格外凄惨。
林惜岚拧了拧衣袖的水,见赵雾没比她好到哪去,甚至更狼狈一些,不由笑出声:“原来还有你不擅长的东西。”
人无完人,道理她当然是懂的,可自打认识赵雾来,林惜岚从没见过他失手的时候。
赵雾无奈:“我不会的太多了。”
困雀山的一切对他都是全新的挑战,比如工作,也比如林惜岚。
他没有多言,两人各自拧干了些衣服的水,简单把地上收拾了一下——林惜岚已经能想到明天邹姨嘴巴会吓得张多大了。
实际和她料想的分毫不差,周一大早,村小这边刚升完国旗,她便被拎去了村委。
然而肇事者赵某却一早没了影儿,直到中午才带了个新水龙头和修理工回来。
这新安的水龙头便是困雀山水电路网的缩影,在顺畅和阻碍之间,还存在数不清的磕绊,需要一次次的修正和调整。
村小的课程已经走上了正轨,林惜岚闲着打开了社交账号,铺天盖地的点赞评论瞬间淹没手机屏幕,所有的动态都指向她上周发布的那个村小视频。
齐声唱着苗语歌的稚嫩儿童,背景是破落的墙壁和各式不一的老旧木桌。
这是林惜岚发布的第一支视频,此前她只是零星在专栏发表文字,关注度只能说聊胜于无。
视频只有简陋的几行介绍字幕,合唱后还有几个小姑娘的独唱,前后加起来不过五分钟。
拍摄时林惜岚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只是鼓励她们练胆,发布则完全是一时兴起,不过是为了留个纪念。
此刻的情形让她有些发懵,仔细地查看起了转发和留言。
视频发表最初的热度很一般,但不久便被一个大支教团队转发,随后引起了一个本地大博主的关注,一石激起千层浪,凭着朴素画风和纯净童声竟直冲热门,播放量飙升。
这是自媒体刚兴盛的时期,在普通人对这一波流量草莽还后知后觉的时候,林惜岚敏锐地反应了过来。
她开始字斟字酌地回私信和留言,考虑起怎么把握这一机遇。
这或许是她离开前,能为村小、为困雀山最后做的微末贡献。
然而把握并没有那么简单,林惜岚窗外看着下课的学生,有些拿不定主意。
要从哪里开始呢?她审视起这段经历,忧虑不减反增。
这种忧虑一直持续到傍晚,李菀一早刷到这个视频,乐不可支地主动请求出镜,“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摆在面前的良机,换做是林惜岚同学中的任何一人,早就筹谋起了第二期,林惜岚却还在举棋不定,拿不准选题。
“要什么选题?”李菀问,“拍什么都可以啊。”
林惜岚转头看她,像是被点醒一般怔住,旧有的传媒模式如思想钢印一般刻在她脑海,总是让她陷入不断寻找和反复被毙的怪圈,就像要交给老师审阅的考试答卷,非得完美不可。
尤其在突如其来的庞大关注度下,她丧失了随心所欲的能力。
时间在她的彷徨中走向放学,三两学生同她打招呼,林惜岚应了声,末了又叫住她们,问:“你们想拍视频吗?”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几个小孩左右互相看了几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惜岚只好描述了一番,小虎牙问:“就像我们上次唱歌拍的一样吗?”
“我喜欢!”晴晴虚空举手,“要是能让我奶奶看到视频就更好了。”
她的外婆常年卧病在床,总是念叨着想多看看她。
林惜岚捏了捏她的脸颊,笑了起来。
山村里的家庭懂拍照的是少数,有给小孩每年照相的意识的更是少之又少,这些孩子长大后回忆幼时,全是雾蒙蒙的一片。
但像晴晴这样活跃积极的孩子在村小终究是少数,大多孩子看到对准过来的镜头,无不是羞怯地躲开。
金晶就是班上最害羞的小姑娘,她已经四年级了,但身板看起来还和一年级差不多,黑瘦的缩成一团,说话时总是低着头。
学生成群结队的走了,依稀传出《春之歌》的小调,漫山遍野地哼唱着。
山里的娱乐实在太少,他们听过的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