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手机的通知铃,更像是现实里的,很轻微,就如同小溪汇入大海的无声无息,有露珠滴进溪流,也不会有人发觉。
耳边的电话,时见聊完烟花,便挂了。她抽出了昨夜看的那本书,手伸进空当格里,沿着书籍和墙的缝隙,左拐弯,摸到底,又右拐弯,顺出了一个绑着丝带的红丝绒盒子。
宋落君搓掉手指上的灰,再捧起那个盒子,两面都是一层深红薄绒,扣夹以及围着它的那一圈是琥珀金色,偶尔闪着金光,她提起扶手,像是民国太太用的小方包,可爱里不失贵气。
她打开了内层,两个小铃铛滑到了手心里,冲破了那层隔音,铃舌叮当叮当,手机也应约响了提示音。
【当然是追,麋鹿小姐】
麋鹿小姐,迷路小姐。
宋落君感受到了失而复得的悸动,她知道,他想说的,是第一次相见,她就像个迷茫的小麋鹿,面对倾盆大雨手足无措,却发现了他手里有伞,急着向他求助,却忽略掉了心里的那份雀跃。
大概那时的她,也没有想过,他们会被一次次因果缠绕,有了后来。
-
白天的晴空万里,也透支给了跨年的那个夜晚。
宋落君指导完任务道具设计后,瞅见腕表上指针划过的数字,她打了车,来到了贯穿了榕梧市的那条大江。
岸边上都是人挤人,她看到了时见发来的位置图,摸着大概方位,挤进了人潮。宋落君嘴边挂着那句“不好意思,让一下。”,步子缓慢前行,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她听着羽绒服和棉衣的摩擦声,有种莫名的安心。
摸到了岸边,却发现时见在另一个地方,也发现了她,挥着手,“落宝,这里。”
宋落君扶着岸边围栏,挪着步,不巧,有对情侣在吵架,嘴上功夫不饶人,还推推搡搡,她避着那对情侣,绕着走,那男人被女子的话气昏了头,用的力多了些,女子被推到身体不能自控,跌倒。
“小心!”
为时已晚,斯。她闷哼地受着背部的疼源,身子往前倾,面前是汹涌的江流,白层漂荡,宋落君踩实地面,手指扣进了围栏上的小坑小洼,可她还是无法止住那个趋势。
不想跌水。
有没有谁能帮她。
可那一秒的余光里,有皱眉正往这边来的时见和宋潜,有避之不及的人群,有那个被摔的女子,却没有搭把手的人。
她认栽地松了手,石头颗粒侵入指缝,凉凉的,疼疼的,再然后,她能预料到,一个狼狈的落汤鸡。
一只纤长的手揽过她的手臂,销毁了这个画面,宋落君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背部被宽大的手掌摁住,那一瞬间的疼转化成了冬日碳火里散发的热,那份莫名的安心落到了实处。
两种不同的香水味融汇到一起,像是两支不同的曲子,同一时间合奏,竞有出乎意料的和谐美妙。她听到荆雨疏低沉的声音,
“落君,有没有受伤?”
他胸膛前的小脑袋瓜子左右摇晃,红发不停地蹭毛衣,有些炸毛。荆雨疏手指灵巧,一缕一缕替她梳理。
“啊对不起,姐姐你没事吧?”那名女子怯生生地面露难色,深表歉意。
她忽然贪恋了这个意外的怀抱,只露半张脸,有份劫后余生的庆幸,抿唇道,“没事的,妹妹。”
“只是觉得,家暴男,早分手早远离。”
那女子也算是明白了,而匆匆来迟的时见二话不说,赏了那个男的一个大嘴巴子,嘴皮子利落地说了一大串。背后的宋潜投来关心的目光,宋落君摇了摇头,说着“不用担心”的口型,宋潜点头,转身反手钳制住了那个男人。
警车的红□□停在路边,带走了男人和女子,说会妥善处理。
烟花前的小插曲,就此落幕。
拍拍手走人的时见,被宋潜食指重重点了一下额头,嘴边说教的话一句没放过,还翻了旧账。时见低着头听教,宋潜牵着她,走到宋落君身边,瞅了眼妹妹身前的荆雨疏,“阿君,你嫂子就帮你到这了。”
时见在宋潜话里找补,“落宝,是荆雨疏让我约你的,不要牵连我。”
宋落君算是听懂了。合着,找着一个人跨年的名头,实际是四个人的跨年。时见真是好样的,胳膊肘拐到对岸了。
一定牵连,她心里默念着。而那个怀抱,她怎么也挣脱不开,她说了没事,后半段被烟火簌簌投进夜空的声音掩盖。
江中心的复古建筑上方,绽放出了璀璨的烟火,所有人的目光都放进了紫色调调的画布,除了他。见她的嘴唇动了不止一下,荆雨疏凑近她的耳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黑宝石的眸里不明所以,她听见了远方钟楼响起了十二点的钟声。
宋落君放大了音量,跟新年见的第一个人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阿君。”
燃放的烟花,一束一束送入空中,斑斓的烟海,像流星群,像提灯的小人,路过每个人的眼睛,包括她和他。
她想也许可以,不顾那些事,再去相信他一次。
后来的两个月里,烟花隔着几天,都会在空中绽开一次,尽管城市政府规定限制燃放,可总有漏网之鱼。
荆雨疏做了次落网之鱼,零点守岁时,他们互发了红包,她说着人生里数不清的“新春快乐”。
而他叫她下楼。
一个大男人捧着仙女棒和一箱烟花,惹得她笑出声,“荆雨疏,你幼不幼稚。”
“幼稚啊,所以才来放烟花。”荆雨疏应和着她,拿出身上的打火机,啪一下,烟花的点燃线的火苗迅速滚进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