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两房俱是嫡出,分住东西二园。
因着二夫人随丈夫去扬州上任,西园正经的主子只有温玉絮一个。温道安倒还有个通房在,但人老实,平时在自己屋里做些绣活,鲜少出门,是以二房冷清许多。
越往西走越安静,连树梢里的鸟鸣都更为清越。及至流玉院外,隐约听见里面的说话声。
“你这丫头,主子去哪儿了不知,主子何时回来也不知,怎么当丫鬟的?”
听声音觉着耳熟,像是外头的管事媳妇。管事媳妇们每月逢五集中汇报手里的事。平时若无事,她们很少进来。
温玉絮说:“好像是母亲陪嫁庄子上王贺媳妇。”
李氏竖耳听一听,还真是。大抵猜到她为何事来,说道:“王贺家的小女儿今年十岁,约莫是想送到小姐身边伺候。”
温玉絮原本的两个大丫鬟云霓、晴好,一个去年成亲,如今在坐月子;一个定了亲,在家待嫁。如此一来大丫鬟的位置就空出来了,前些日子温玉絮在外救了个小丫头,占去了一个名额,还剩下一个,近来不少人跟李氏套近乎。
温玉絮说:“她若带了丫头来,奶娘好生瞧瞧,要是个好的便留下。”
李氏应下,而后想起小姐素来心善,不得不多说一句:“小姐切莫心软,不可再因小丫头可怜便留下。”
温玉絮笑着点头。
院子里,王贺家的快被眼前的黄毛丫头气死。搁在她们那时候,这种粗笨的,别说大丫鬟,内院的门都进不了。
“王贺家的。”
忽听身后有人叫她,回头一看可不是老熟人李若竹,立时露出笑脸,伸手推了推两个女儿。
两个丫头清秀可爱,规规矩矩行了礼请了安,初次见倒没有露怯。
王贺家的道:“庄子上长大没见过世面,听说我要进府,央着我带她们来。我怕扰了小姐清净,原不肯答应,我家那口子说她们长这么大还没给主子请过安,很是不该。这才带进来,还望小姐勿怪。”
“怪你作甚,来,到我跟前来。”说话间进了屋,温玉絮在榻上坐下,对两个小丫头招招手,又抬头示意凝香给王贺家的搬个杌子。
凝香就是温玉絮救下的小丫头,她安安静静去搬了杌子来,放在王贺家的身后。
温玉絮拉着王家两个小丫头的手,问:“可有读书识字,平时在家做些什么?”
两人都一一答了。
李氏仔细瞧着,大一点的丫头沉稳些,可惜十三岁,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小一点的虽没出错,但性子明显未定,从二等做起磨一磨性子倒还成,就怕她娘老子不愿意。
温玉絮同她们说了会儿话,让凝香拿了点心来给她们吃,然后问起王贺媳妇,“庄子上有事?”
王贺家的起身道:“是有件事。去岁冬降雪少,今年开春又早,眼下快到四月了,天老爷却没下几场雨,庄稼汉们都说今年收成怕是不如意。”
温玉絮拿起茶盏,盖子轻轻刮去浮沫。温家有多少田产她不清楚,但二房仅二夫人杨氏的陪嫁就有三百亩良田,别说减产,便是闹饥荒也闹不到他们头上。
茶水烫,温玉絮轻轻抿了一口就放下来,“可是有农户来投奔?”
王贺家的睁大了眼睛,没想道她会一猜就中。点头说:“是有几户想拖家带口来,我家那口子没应下,叫我来请小姐拿主意。”其实横竖多几户佃农罢了,犯不着特意跑这一趟。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王贺家的想换个借口,她家男人不让。
屋里很静,只听得小丫头吃荷花酥的悉悉嗦嗦声,她姐姐轻轻拽了下她的衣袖。
温玉絮问王贺家的:“王贺怎么说?”
“我家那口子说,如今上等良田少不得十两银子一亩,稍次些的也要七八两。若雨水不足,庄稼长势不好,过些日子田价就贱了,四五两就能买。”她来时,男人嘱咐她,小姐问了就回,若没问就不要多嘴。她不晓得这有什么好叮嘱的,还能为了这句话就把二丫头留下?
温玉絮蹙了眉,以王贺的推测,待到秋收之后,田价岂不是要贱到二三两去。外头春和景明,温玉絮的心上却飘来一朵乌云,她垂眸敛去神色,只说一句:“晓得了。”
李氏适时开口,岔开这个事说起别的。从头到尾不提大丫鬟一事,王贺家的几次拐弯抹角想往这上头引,都叫李氏不着痕迹带过去。她只好识趣地带两个丫头告退。
待人一走,李氏轻吁一口气,感叹道:“王贺家的从前是夫人跟前的二等丫鬟,顶老实的一个人,如今在庄子上做了几年管事媳妇颇有几分难缠的架势。”
顿了一顿又说:“她家两个丫头,大的年纪大了,样貌也普通,小的生得不错,可惜还不如凝香沉稳。”
正在收拾点心碟子的凝香,抬了一下头。
她和王家小丫头一般大,黝黑地小脸上勉强能看出五官清秀,一双眼睛大大的倒是有点神采。乡野里长大的,在李氏看来总有一股野地里清涩的泥土气,做小姐的大丫鬟委实不配。但她识得几个字,还会点算术,便入了小姐的眼。
温玉絮对她招招手,“你晓得我去了公主府,王贺家的问你时,为何不说?”
“小姐没交代告诉别人,我觉得不该说。”
温玉絮又问:“那若是大公子问你呢?”
凝香想了一想,摇头,“不说。”
李氏有些意外,佯装生气,“大公子是主子,他问话你岂敢搪塞!”
她板起端方的脸,厉声一喝,吓得凝香大气不敢出,眼里蓄起泪花不安地抬头看向小姐。却见小姐温柔地看着她,嘴角还带着笑意,于是凝香鼓足勇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