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荒郊，左脸尽毁的青年蹲在石碑前，独自烧着纸钱。
荒冢草木深，石碑却被人擦拭得很干净。
有道人影握着剑鞘，环绕着双臂站在一株光秃秃的树后。
“薛丁撒了谎，当年放火的，其实是他。我们没有证据，无法将他定罪。”
哑奴烧完了纸钱，转身离开，与树后的少年擦身而过。
忽而，山风卷来，纸钱带着余烬，如水波翻涌。
林云知道，那道温和热切的目光，往后不再会是一样了。
他一拳捶上树干。
荒郊野外，飞鸟从疏林间惊掠而走。
……
三日后。
“许大哥，我要走了。”
“林云，薛丁死在流放路上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哦？是吗。衙门里的人没事吧？”
“这倒没有，押解的差役都好的很。据说薛丁是在小解时，被不知道是人是鬼还是妖兽给袭击而亡。
林云，你真的不知道吗？”
“许大哥，时候不早，我要去江口坐船了。”
“那……小兄弟，一路顺风。”
许兴全怔怔地望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街头，他攥着手里的信，犹豫了许久这才终于迈开腿追了上去。
青城码头，载着官银的货船在七日前就已经打捞完毕，此时水道上早就恢复了原本的热闹繁华。
林云拿着签筹，在给船头两名船夫看过之后，就独自登上了开往汴梁的客船。
来往南水的客船因为路程遥远，一般都造得比较庞大，顺道也会做些帮人托运香料、茶叶这类不怎么占位置且轻便的精贵货物，这样单趟下来，也能多赚一些。
甲板上共有三层，最顶上那层放眼望去无不是雕梁画栋，一排红纸灯笼随风摇摆，精美程度丝毫不逊色于游玩的画舫。
毕竟南水沿岸，景色别致，搭上一程看看景散散心，也是不少达官显贵、文人雅士最钟爱的消遣。
当然，这价钱嘛，不便宜。
然而，这些跟少年都没有任何关系，他选的是最便宜的房间，看不到沿江景色。如果不是底下货仓不让住人，他应该会为了省钱选货仓。
不过区区一间间带了张床铺的丙字房，光到汴梁就得百两纹银！
等到了汴梁，还要继续途经上京、琼虞、重山三郡，才能到达天泉乡所在的东乡郡。
林云挠着脑袋，面色发苦。
穷家富路，钱到用时方恨少，方恨少啊！
“诶，这不是林云小兄弟吗？”
有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林云转身，有名相貌俊秀，气质温润出尘的仙师正冲着他摇手。
“孟仙师，您怎么也在船上？”
“嘘！”
孟长青今日穿得是件蓝色长衫，手里还拿着柄折扇。
青年仙师眨了眨左眼，将折扇掩在嘴边，小声道：“别喊我仙师，跟瘸子一样喊我老孟就行。我刚好要带着小乙去上京，顺道。”
“陆小乙？”
“嗯，上次查出了点东西，要带着他去趟上京待些时日。”
林云将视线投向站在孟长青身后的陆小乙，发现他既没被绑着，人看起来也精神，想来在华星盟过得不错。
“见过少侠。”
陆小乙打扮得像个书童，笑着向林云行礼。
林云抱了抱拳，与他算是一笑泯恩仇。
“哗啦哗啦。”
精铁锚链被木制绞盘卷起，客船离了岸，随着浪涛往江心驶去。
然而就在此时，有道粗犷的声音自岸边如炸雷般响起。
“等等我！等等我啊！让我上船，不然我就去上京商会，告你们欺负瘸子！”
少年循声望去，但见码头上有个一瘸一拐的人影蹒跚地跑了几步，而后猛然跃起，划出一道夸张的弧度，流星坠地般“轰”地落在船头。
不过万幸，他用了轻功，虽说声势浩大，但甲板半点没裂。
那大汉将手中皱成一团的信件，狠狠地甩回长衫青年怀里。
“老家伙，什么时候自作主张，替我联系上了顾家？当年出了那种事，你觉得我还有脸回顾家！”
“有没有脸，我不知道。”孟长青摊开折扇摇了摇，“如果你不想，现在就可以下船，滚回狗窝去。”
“老家伙！”许兴全黑着脸，这三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崩出来。
孟长青丝毫不怕他。
“当年你被选入武卫府，是何等地威风。少年鲜衣怒马，对酒长歌，那才是你！”孟长青望着滔滔江水，不知在沉思些什么，“这些年，你的修为没有半寸精进，其实根本不是因为你这条腿，而是因为……”
“够了！”许兴全涨红了脸，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嚷道。
可也是他，气势陡然一转。
“已经是当年了，我如今不过是个混日子等死的瘸子。”
孟长青微微怔神了片刻，恍然间觉得心中酸涩无比。
原来记忆中那个曾鲜衣怒马、共他把酒言欢的身影，眨眼间就被岁月蹉跎成了眼前这个蓄着胡茬的瘸腿大汉。
良久以后，他才轻轻挠着自己的后脑勺，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他笑得既突兀又用力，连眼角都因为太过肆意的举止，而沾上了泪花。
“是啊，只是个瘸子了。”
鼓着风帆的客船沿着南水航行，两岸青山倒退，白衣少年立在船头，忍不住伸出手指划了划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