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见到夏良时,那人正半窝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安静地打着盹儿,姿势优雅得比小白都还像只猫。
躺椅旁是张案桌,桌上的纸镇下压着幅还未吹干墨迹的画,是幅岁寒三友图中的梅花。
经脉枯竭这事,说得并不完全准确,只是因为各种原因,经脉无法再支撑真气流转,倒是没到起不来床、浑身瘫痪的地步。
不过人变虚弱了,也是事实。
夏良阖着眼,身上盖了条薄毯,不长不短的睫毛抖了抖,呼吸急促,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样皱着眉头,嘴里还在呜呜唧唧地哼着。
无意识地挣扎间,夏良打落了薄毯,他下意识地缩起了身体,抖了抖,看起来很冷。
然而此时,离芒种已经不到五天,天气湿热。
林云顿时觉得眼眶有点发酸。
少年小心翼翼地替他拉上了薄毯,却被夏良猛地扣住了手腕。
身为武者的机警,他倒是半点没忘。
不过很可惜,力道上终是差了太多。
“哦,林云,你醒了。”
林云只觉得口中很是苦涩。
“是啊,夏大哥的画,真是不错。”少年只好岔开话题。
“是吗?你喜欢的话,送你了。”
夏良睁开了眼睛,双手用力撑着躺椅想要站起身来,然而因为没有力气,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林云迈了半步,很想过去扶他一把,但更怕伤了他的自尊。
一个宗师境的武道高手,眨眼间成了半个废人,这样的落差任谁都难以接受。
然而夏良却抬起头,望向少年的目光犹为平静。
“林云,拉我一把,我没力气了。”
没有窘迫,没有尴尬,有的只是淡然。
但越是如此,少年心里就越是难受。
仿佛是看穿了少年的心思,夏良移开了纸镇,将岁寒三友图缓缓卷好,递到林云手中。
“送你的。不过我现在肚子饿了,想吃你做的饭。”
顾麟总说夏良是这世上最冷漠无情之人,林云却不觉得。至少这个想吃饭的借口,很好地缓和了眼下有些伤感的氛围。
“想吃什么?”
夏良叉着手放在胸前,目光落在远处,右手食指正不断地点着左臂,显然是在很认真地思考。
“想吃肉,最好是辣的。”
大病初愈,忌食辛辣,但林云并没有拒绝夏良。
林云刚嘱托丫鬟,说是要借偏院厨房一用,那头的主人家就已经风风火火地找来了。
顾倾城今日穿得是件藕粉色的无袖荷边裙,戴了枚镶着粉晶的金臂钏。
小姑娘一见到林云在灶上忙活,连忙提着裙摆蹦了进来,丝毫不顾厨房里的酷热,一双如墨玉般水灵灵的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锅里。
“云哥哥,云哥哥你在做什么啊?倾城也想吃。”
“倾城,不得无理!”
随着一声呵斥,有位明艳妇人在众人簇拥下,步入厨房。
此人正是顾宏的生母,皇甫莺。
皇甫莺生得丰姿绰约,艳光四射,又因为保养得当,即使年近五十,也丝毫不曾显露出半分老态。尤其是那双如画的眼眉,顾盼生辉,见之令人难以忘却。
只是因她身居高位许久,目光中又隐隐带着些桀骜与自信,举手投足间不怒自威。
“祖母,倾城只是饿了。云哥哥做的饭菜可好吃了,连爹爹和二哥哥他们都赞不绝口呢。”
皇甫莺向来宠顾倾城,并没有责怪小姑娘的失礼,客气得朝着林云点了点头,而后屈膝做了个万福,郑重道:“少侠于我顾家有恩,老身皇甫莺特携孙儿顾倾城前来拜谢恩人。”
紧随皇甫莺之后,一同前来的顾府丫鬟小厮还有嬷嬷护卫,也都跟着齐刷刷地给少年跪下行了个大礼。齐声道:“谢林少侠。”
林云被这震耳欲聋的“谢”给吓了一跳,慌得连勺都没握稳,哐当掉在锅里,只好手忙脚乱地又捞了起来。
只这一下,他立马从耳朵红到了脖子根。
且不说皇甫夫人这一声“老身”太过违和,就是这齐刷刷的跪拜大礼,他也受不起。刨去几个丫鬟小厮,在场的就没几个比他年纪轻的。
然而他一句“使不得”都还没说出口,皇甫莺便已是挥手屏退左右,与顾倾城携手站在少年边上。
此时她脸上没了那股不怒自威,倒像是个和蔼的邻居婶子,抻着脖子望向锅里。
以皇甫莺的花容之姿,说是三十岁恐怕也会有人相信。
“少侠,这可是在做辣子鸡?”
锅里火红一片其间夹着些许青绿,很是喜庆。
不同于寻常做鸡的佐料,林云所用的辣子与青藤椒皆是移植秘境之后所出产。
又因为他独到的火候掌握与味道调和,辣、麻、咸、香彼此间相得益彰,丝毫不会喧宾夺主,而盖过鸡肉鲜和嫩的风头。
美便美在,每一味都如此恰到好处。
等到先炸后炒的辣子鸡出锅装盆,林云又陆陆续续做了几道清炒苦瓜、白灼菜心、小葱拌豆腐这样的素菜。
没办法,毕竟夏良大病初愈,他只能这样退而求其次地找到一个饮食均衡。
皇甫莺与顾倾城也留了下来,与夏良林云共进晚餐。
没有宴席,四人围着小小的四方桌,却吃得无比尽兴。
民以食为天,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布衣百姓,都将吃喝列为一大要事。
林云喜好美食,也正是因为美食能够拉近人与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