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郡城，离艮宗酒楼，甲字一号厢房。
艾恩施踏进这房间约莫有一炷香功夫了。
房间中只有一个身着蓑衣的怪人，在看到艾恩施进来后，只点了点头，挥手示意艾恩施与他相对而坐。
而后在这一炷香里，双方都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此刻的艾恩施头戴斗笠，身着宽厚得有些夸张的黑紫色大袍，面部还戴着黑玉制成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面具上镌刻着高阶符文，即便是宗师级修士的神识也很难穿透。
“你的穿着真谨慎。”
终于，蓑衣怪人率先打破沉默，对艾恩施的穿着如是点评道。
显然，蓑衣怪人并不完全等于那个“神”，他们的说话方式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彼此彼此吧。”艾恩施漠然说道。
虽然蓑衣怪人同样戴着遮掩真容的高阶符文面具，但他一开口，艾恩施便已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石鸿，青山郡城城主府石家大公子，是离艮宗剑堂核心弟子，亦是那个曾将艾恩施打入地狱、令他修为尽丧的元凶。
哪怕石鸿努力扭转了说话的腔调，但他的音色早已被艾恩施铭记。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石鸿师兄。
“你有没有很好奇，我与你刚才搜魂时遇到的那位神明，是什么关系？”
艾恩施沉吟片刻，说道：“阁下亦是魔道中人吧？”
“你可曾在我身上感受到所谓‘魔’的气息？”石鸿反问道。
艾恩施摇了摇头：“没有。”
石鸿没有遮掩自己的气息，艾恩施可以看出他的元力修为在初入归元境，没有魔修那种污浊的元力。
然而直觉告诉艾恩施，石鸿很可能便是暗中向慕容世家修士传授魔功的幕后黑手。
果不其然，艾恩施话音刚落，石鸿又问道：“那现在呢，裸虫？”
他的声音腔调陡然间变得缥缈而诡异，似是被那个神明上身了一般。
散发出来的元力气息亦在顷刻间变得秽浊不堪，实力在顷刻间便暴涨到了无量境，只不过是处于一个很不稳定的状态，在初入无量境到无量境巅峰之间不断起伏。
面具之下，艾恩施的表情凝重了起来。
自他一夜悟道以来，已经很少遇到能让他如此惊讶的事情了。
一个二流宗门的核心弟子，居然是个修为超越宗主的大魔修，这实在是有些荒诞了。
不过艾恩施倒也没有失态，毕竟转念想想，自己的人生似乎更加荒诞。
值得庆幸的是，自己之前在辉煌山脉遇到的是司珈丽，而不是石鸿。
在低估对手的情况下贸然与石鸿开战，他很难有必胜的把握。
见艾恩施似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石鸿微讶，开口问道：“兀那裸虫，汝无畏吾呼？”
艾恩施鄙夷道：“你能换回那个正常的说话方式吗？”
石鸿桀桀一笑，身上魔气迅速收敛，转眼间又变回了那个初入归元的正常形态。
“我的修为低微。不论是现在这个模样，还是刚才那般诡异仪态，你都能轻易杀死我。所以即使你变强了，我也没有必要更加畏怕。”艾恩施说道。
石鸿摇了摇头，“你的修为和本事没有你自称的那么卑微。我派去跟踪平妮的五人，修为最低的都是虚无境大成，而且皆是精于厮杀的好手，可是全部死在了你们的手里。”
“他们不是我杀死的。”艾恩施说道。
他没有说谎，那几个魔修全是被雅曦所杀。
却听石鸿说道：“但你是他们的领袖。”
艾恩施没有接话。
“你第一次出现，是在仙峰商会，那时候你想让天下人以为，你是北疆截山宗的虎星文。”
“可后来，我们监视平妮时，发现她家里多出了一个总是戴着面纱的金发少女。而正巧，此前离艮宗发生了这样一件事，神劫圣子风怀瑜和离艮宗膳堂堂主争抢一个金色头发的女弟子，因此中毒昏迷不醒。那个女弟子也不知所踪。”
“再之后，你带着另一个美貌女子出现在平妮家中。而在二百里外的离艮宗，那位苏醒过来的神劫圣子风怀瑜，一口咬定是膳堂堂主与他一个名叫‘雅曦’的侍妾早有勾结，二人已经私奔。”
石鸿一口气说了一长串，最后露出了诡异地微笑：“现如今，再厚重的面具也掩饰不住你的身份了，艾堂主。”
艾恩施抬头望着他，眼神中没有石鸿期待的惊慌。
对于石鸿能想到这一层，艾恩施倒并不意外。
石鸿是离艮宗的核心弟子，又在青山郡城经营多年，还掌握着一股无人知晓的魔宗势力。只要他有心调查，刺探到这些信息易如反掌。
他沉吟了片刻，说道：“真是一个精彩的故事。”
没有承认自己是艾恩施，也没有否认，只是说了一句含糊不清无关痛痒的废话，这让石鸿很不满。
他冷冷说道：“时间不应该浪费在说废话上。”
“那好，你对我说这些，是希望我做什么呢？”艾恩施问道。
如果只是单纯为了保证城主府和慕容世家今夜的联姻不出意外，石鸿完全可以直接动手。
既然不是喜欢说“废话”的人，讲这么一大串自然是有用意的。
“你将成为侘寂天的化身者。”石鸿说道。
“侘寂天，是你们信仰的神明么？”艾恩施问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像你一样，堕落为魔修？”
石鸿眼神变得狂热，阴恻恻笑道：“堕落？什么是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