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军说:“十二月谈完就是绝佳机会。”
其实杨守拙刚才说“有点阻力”已经是很委婉的说法了,他们遇见的阻力大到压根没有办法继续。
杨守拙抿嘴好一会儿才说:“那金融公司那边呢,能不能想办法突破一下。”
李文军说:“在十二月会议谈完之前,内地任何资本的运作都会被盯得紧紧的。”
杨守拙又问:“你估算个时间。”
李文军知道他有点怀疑自己了,不敢把时间说得特别准确:“港城资本入局银行,快的话,今年底,慢的话明年初。内地资本入局金融公司和银行至少要到后年初。”
杨守拙眯眼:“不让内地资本入局,只让港城本地资本操作总不是办法。而且,我不信举国之力还干不过港城的某个商人。”
现在都十一月初了,他们努力了三四个月,还是这种胶着的状态,换个港城的资本家,两个月内就能搞定?是李文军太瞧不起他们,还是太看得起港城的资本家。
李文军说:“国家和国家的较量,说到底,就是两个人或者几个人,几个财团之间的较量。黑猫白猫能捉到老鼠就是好猫。”
以后沪深两市放开,这种情况会更明显。
杨守拙不出声。
李文军又说:“内地资本入局未必非要单刀直入,可以曲线救国。只要在港城资本找个爱国富豪,背后支持,等于就是国资入局了。而且这个人还要黑白两道通吃,能拉来更多港城资本,让米字国人不会起疑心。”
李文军说着说着,就跟杨守拙一起转头盯着唐兆年。
唐兆年寒毛一竖,本来还有点迷糊的脑子立刻全醒了,脸皱成一团:“丢,又是我。四大洋行啊,除了电讯,港城所有其他命脉行业都在他们手里。你以为是个什么小公司。别说是你们,就算再来十个八个你们这样的人也未必搞得下来。你们玩这么大,我跟不了。”
以前以为李文军只是要他的劳力和资源,现在才知道原来李文军要的是他的全副身家和命,还要带着别人一起来玩他。
李文军对杨守拙做了个请的姿势,意思是,他该说的说了,下面该杨守拙表演了。
杨守拙这才意识到李文军明知道这会儿玩不下去却还是山长水远的到港城来一趟,是为了这一刻。
李文军往后一靠,饶有兴致看杨守拙怎么说服唐兆年。
这一次跟上一次不同。
上一次,是唐兆年要救自己的命,所以才会配合李文军他们。
这一次纯粹为国做贡献,唐兆年完全可以不理会。
虽然唐兆年是他死党,可是这种把身家都要搭进去的事情,还是要唐兆年心甘情愿才能做。
觉悟什么的到这个时候都是空话,最重要开始看回报和付出能不能匹配。
杨守拙说:“唐先生需要什么条件。”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直接跟唐兆年谈判,之前都是通过李文军。
唐兆年扶着额头:“头痛,现在不想谈。”
他这分明就是回避。
把狼带回了家里,现在后悔了。
李文军乐得不行,摸了摸下巴掩饰笑意。
杨守拙想了想说:“好,唐先生好好考虑一下。尽快给我消息,你知道我住哪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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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守拙刚走没到半小时,季青烟就打电话过来教育了唐兆年一个小时,让他以国家为重,不要只看着眼前利益,有机会参与这种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唐兆年听得额角突突跳,耳朵嗡嗡响,心里痛骂杨守拙不是个东西,竟然跑去跟季青烟讲这些,让季青烟来说服他。
等季青烟说完,他满心郁闷冤屈无从说起,只能叹了一口气:“老婆,你知不知道,我就算现在退休,钱也足够我们两个和唐培之一辈子花天酒地了,所以干嘛要这么搏命啊。我们两开开心地郭小日子不好吗?”
季青烟淡淡地说:“我嫁给你,不看你的出身,不看你的贫穷富裕,生老病死祸福起落都跟着你。可是孩子呢?你希望培之以后怎么向别人介绍自己的父亲。”
唐兆年被一下戳到了心里最痛的地方。
唐朋生没有叫过做黑社会的继父一声“父亲”,直接离家出走,觉得唐兆年认贼作父,辱没祖宗。从此也瞧不起他。
可是唐兆年没得选,他要活下来,还要让母亲也活下来。
因为他那时还小,唐朋生能养活自己,却没办法同时养活他和妈妈。
他感激继父,虽然继父粗鲁可是给了他遮风挡雨的屋檐和每顿饱饭,所以他帮继父干那些杀人放火的事作为报答。
所以他改名了,为了不辱没父亲给予他的名字。
可是唐培之呢.....
唐培之会不会介意呢?
毕竟“我的父亲是个混社会的”和“我的父亲是个爱国商人”天差地别。
唐兆年轻轻叹息了一声:“我想想,这么大事情,要好好考虑一下。”
季青烟说:“就算你赔光了身家,大不了回来矿区,我做裁缝养活你。我宁肯你穷一辈子,也不想你背一世骂名。”
唐兆年喉咙里像是蒙上了雾,哽咽着说:“你这个蠢女人……”
李文军在一旁,听到这里也起来走到窗边,眯眼望着外面草地上随风消散的晨雾,阳光把布满露珠的草地照得一地金光。
有时候,他真的觉得太多男人还不如季青烟。
她在最苦的时候不曾堕落,在最甜的时候也不会迷失。
大多数人,也不如季青烟和老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