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虫灾
沈琼芝对二房院子里的奴仆向来赏罚分明,不会无故严苛。
尤其是这些年纪小的丫鬟小厮们,她想着他们才多大点就出来给人做事情,不能在家里和亲人撒娇团聚,心中更是多几分疼惜与爱护,平时多有照顾。
所以这些小丫鬟都不怕二太太,看到她问,一个个娇憨地抢着作答。
“太太您看,这是我的红蛐蛐,还有碧玉蟋!咱们在斗元帅呢。”
“我这个是打屁精,这是翻江蛟,我的比她们的都厉害!”
“切,我有黄金将,你们谁能敌得过我!”
原来,她们是在玩一种叫斗元帅的游戏,其实就是斗虫。
用草叶子编织成一个海碗大小的盖子,顶端留一些空隙倒扣在地上,然后把各自捉来的虫放进去斗,看谁的“大将”能撑到最后,便可封做元帅。
春棠知道太太惯着这些小孩子们,便也没与她们认真计较,只是笑骂道:“一群不做正事的小蹄子!花浇了没有,鸟儿喂了没有?就在这玩。”
其中一个较为伶牙俐齿的小丫鬟连忙抬起头道:“春棠姐姐别担心,该做的事都做了,不然哪里敢当着人面玩呢!就是这斗元帅,也不是我们自己兴头出来的,今儿给花浇水的时候发现不知道怎么的生了好些虫子,我们就过来抓了个干干净净,没叫花让虫子们给糟蹋呢。”
春棠夸奖了她们几句,沈琼芝却是愣了愣。
“你们说这些虫子是花里长出来的,不是飞来或别处捉来的?”她问几个小丫鬟。
小丫鬟们齐齐点头,七嘴八舌告诉她更多。
“我们看着园子里的树上也有些呢,只可惜长太高了够不着。”
“湖边儿草丛那也有!”
沈琼芝心头一跳,连忙带着春棠夏莲亲自去一处处看。
果然正如她们所说,像是一夜之间忽然生出来的一般,原本清净的花木中长了好些虫子,各式各样的都有,看着密密麻麻的叫人头皮发痒。
夏莲也有些被恶心到了:“怎么这么多虫子!往年也就春秋的时候会有一点,现在还是夏天呢,怎么就这么些?”
沈琼芝没有回答。
她的心思,飘回了上一世的时候。
具体是哪年她不记得了,反正就是这几年,夏天的时候忽然多了很多虫子。
当时大家都没有放心上,以为是天气原因导致的异常,又不是蝗灾,影响不到庄稼。
可入冬后这些虫子依旧反常地没有消失,反而活跃凶猛得很,到处咬人。即便是这个时候大家也没注重,因为这些虫子并不是毒虫,咬了也不会怎么样。
可一开春,就爆发了叮咬虫病潮!每十个人里,就有四五个中招。
此病看似不凶险,既不发热又不发疼的,只是背上四肢长许多疹子,痒得人钻心,许多人都会用手去抓,直到抓出血来。
可直到后期,人们才渐渐反应过来,这是一场灾难。
得了叮咬虫病的人,尤其是精壮男丁,疹子出了十几天后就开始说胡话发疯,吃不进饭,原本健壮的筋肉一天天萎缩下去,最终变成脑子不好四肢细弱肚子极大的废人。
老弱妇孺也好不到哪去,虽然他们比男丁的发病症状要弱一些,可也有许多老人抓破伤口感染发热而死,妇女小产后再也不能生育,年纪轻轻便断了葵水,还有许多小孩子则抓挠成了满身花,到处是疤痕和坑,看着狰狞恐怖不说,长大了也病歪歪的很难健壮起来。
这场恐怖的虫灾一直持续了近两年,直到一位乡间大夫发现了治疗的药方和驱虫的最好材料后,才终于缓慢结束。
沈琼芝身为富贵之人,并没有怎么受到这场虫病的影响。
孙府和沈宅全都拉起了细密的虫帐,不间断燃烧着昂贵的驱虫香,即便是白天也点燃了无数的烛台篝火,只因虫类怕火。
这场灾难给她造成最大的损失只是田庄减产,少收了两年的租子,铺子那边的生意也有一定的影响,仅此而已。可这依旧不能减轻她心里的阴影和伤痛。
当初她免了佃户们的租子,那些农人对她感恩戴德,孙老太太则把她骂得狗血淋头,说她假好心,败家精。
沈琼芝不顾婆婆的责骂,顶着压力拿出私房钱在街上开粥棚和药棚,能救一个是一个。
也是去检阅粥棚药棚那边做事的人是否称职的时候,她看到了长长的面黄肌瘦浑身红疹的难民队伍,倒在路边的饿殍,还有卖儿卖女的惨痛情形,心像是被什么揪紧了,好些时没能睡好觉。
也正是因为这场虫灾,大大削弱了大盛的军力。民间受到重创,富贵之人却不改纸醉金迷,朝堂之人怠惰处理灾后之事,根基越发腐烂不堪。
伪盛那边看到了机会,先是在边境骚扰试探,见大盛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便聚齐兵马,勾结辽人大肆南下入侵。
敌军有备而来,来势汹汹,大盛节节败退险些迁都,直到新皇登基后重用名臣名将苦苦胶着,大刀阔斧改革治理恢复国力,后期才反败为胜,一举歼灭伪盛,收回全部疆土……
“太太怎么了?”
两个丫鬟看她直勾勾地看着这些虫子,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禁有些担心,出声发问。
沈琼芝回过神,勉强笑了笑:“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担心忽然出这么多虫子,后头会出事。”
她担心的还有另一件事,那就是她发现,许多事情的具体发生时间是真的在变动,和上辈子不完全一样了。
是因为她重活了一次选择不同,所造成的影响吗?
春棠夏莲安慰了沈琼芝一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