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说要守株待兔,现下又要引蛇出洞,想他在香在无心处一道屏风谨守礼节,如今荒村野屋,孤男寡女,未必不是存了避出去的心。
信他不会走远,可这一晚他又准备哪里过夜?猫在屋顶吗?
栖真纠结一会儿,终是张口啊呀一声,默数三秒,果见太子带着寒气从外间跨入。
风宿恒进屋一扫,没见异样,问:“怎么了?”
栖真道:“翻身压到伤口了。”
“哦,那你好好休息。”
“等等!”栖真叫住:“殿下打算在外面守一夜?”
风宿恒转身看她,不置可否。
“那么晚了,只怕那鬼今晚不来。殿下两日也累的,要守还等明天吧。”
风宿恒却道:“不知此鬼所图,谨慎点好,我还是去外面,早点解决以免节外生枝。”说着又要走。
栖真忙道:“夜深人静,我害怕!”
门口人再次回身,像是觉得沈兰珍能说出这话还挺新鲜,“你害怕?”
栖真苦哈哈道:“没受伤自然不怕的,可现下躺着动不了,就越想越怕。”
月华中,太子声音透着无奈,“我在外面守着,怕什么呢?”
“我睡了一下午,现下睡不着,一个人会胡思乱想!殿下之前不是问兰珍做什么梦?聊聊呗?”
风宿恒犹豫片刻,才慢慢走过来。
栖真心想,瞧这不情不愿的架势,敢情我是荒郊野外的聂小倩?面上却道:“兰珍白日里说,很多事总觉梦中经历过,有时连我都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这话是真的。我的梦光怪陆离,只能描述,没法解释,殿下想听吗?”
房中无处安坐,风宿恒只好坐到床尾边沿,离人最远处“你说。”
栖真看着头顶粗粝的房梁,静了片刻,开口道:“在梦中,我不在大容,也不在这个世间,我在另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出门不用带银子,赶路能骑铁驴子的地方。为什么不用带银子呢?因为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里面存着银子,买东西时一扫这个盒子就能付钱。而铁驴子,就是一种铁做的机器,配上四个轮子,吃一种特殊的油,跑得飞快,比马车快一百倍。那个世界有很多很多书,但大家想知道什么,不一定去看书,因为每个人家里都有一面黑色的镜子,几亿,几十亿,几百亿块镜子靠网互相连通。哦,不是捕鱼的那种网,是肉眼看不见的,但真实存在的一种网络,海量的知识靠这个看不见的网传到镜子里。你想知道什么,问镜子就可以,是不是很神奇?”
“嗯。”
栖真见风宿恒果然只是倾听,并不出声置评,便放松下来。
她心里高兴,打开话匣,说了好多那个世界的“稀奇古怪”。
说得模糊,但相信对风宿恒这个“古人”来说,足够耳目一新。
这还是她到大容后第一次跟人唠嗑这些。说得久了,才发现自己未免太投入,忙习惯性地找补:“我也不知为何梦到这些,但梦里世界太诱人。也不怕殿下笑话,有时白日里遇到烦心事,兰珍都会想,不如待在梦中别出来了。”
“你呢?”风宿恒听了那么久,终于问出一句:“你在自己梦中,又是怎样的人?”
她描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就是通篇不提梦中的自己。
栖真一噎,却道:“一天下来殿下不累?这里没别的地方能睡人,您要不将就一下,躺下闭目养神?”
风宿恒回绝:“我坐着就好。”
栖真忍痛翻身,从平躺变侧躺,背对他,把外面一块床空出来,信誓旦旦道:“殿下放心,我睡相好,不会滚来滚去,肯定不会碰到您一片衣角。我记性差,出了这个门,什么都不记得。您那心上人我更不认识,绝不乱说话!”
表态到这种程度,身后仍无动静。
栖真不知该为柳下惠拍手叫好,还是索性let him go,最后努力一把道:“殿下躺下,我就回答那个问题。”
木床终于一沉,耳边传来上床的窸窣声,栖真松口气,对着离自己鼻尖只有五厘米的灰墙道:“殿下问兰珍在梦里是什么样的人,嗯,怎么说呢?”
她想了想,“是个疯子!”
“疯子?”声音分明向外。
后背没感受到人的热气,当中只怕还隔着太平洋的距离。
栖真悄悄用食指扣墙:“对,一个一会儿觉得自己世俗,一会儿又想拯救世界的疯子!”
黑暗中声音有些意外:“这倒挺有意思!”
栖真幽幽笑起来:“是相当有意思,保准殿下没见过这么有趣的疯子!每日按部就班地生活,可一转头又觉得自己是保护神,救下全世界,全世界就会爱她。您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呢?”
背后问:“每次都做同样的梦吗?”
栖真嗯一声,轻缓的鼻音,想为对话划上句号。
两日徘徊生死线上,她早已身心俱疲。现下心愿已了,不觉悄悄打个哈欠。
轻微响动,遮掩得再好,也逃不过身边人的耳朵。
太子殿下/体贴地不说话了。
……………
月光在坑洼不平的地面缓缓移动,身后呼吸开始变得绵长,风宿恒不用回头,也知沈兰珍大概又缩成小小一团睡着了。
他悄无声息下床,没看身后一眼,出屋飞身去对面房顶,双手交握,垫着后脑勺躺下来。
月夜下只闻远处潮汐,此外整个荒岛一片寂静,像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只有屋中极轻的呼吸,小刷子般挠着他的心。
又是一日生死奔波,他也累,但正因为累,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