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雅居后,骆桑雪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她陷入了报仇雪恨,还是珍惜眼前人的两难抉择之中。
五年前的那场叛乱,夺走了父皇母后的生命,也夺走了她嫡长公主的尊荣,更让她看清了人世间的险恶。五年来,她试图一心修道,忘却所有前尘往事,可仇恨始终铭记在她心间。越是想忘,越是记忆犹新。
可如今,傅鸿煊与她真情相对,她怎能做背叛他的事?倘若她为了复仇而伤害傅鸿煊,那么,她和吕思辉当年为了助其父亲夺得帝位而背叛他们的爱情,有什么区别呢?
想到这儿,她一阵揪心,捧着一头乱麻的脑袋痛苦不已。
真希望,此战,傅鸿煊大获全胜,从此周朝气数已尽,吕思辉从他父皇那儿继承来的江山全部丧失殆尽。到时,她一定会向傅鸿煊求情,饶吕思辉一条性命,就像他当初放自己一条生路一样。
而她,也可以永远和傅鸿煊幸福地生活下去。
可种种迹象表明,当前的形势不太乐观。傅鸿煊整日忙得焦头烂额、不见人影,偶尔回一趟清雅居,也只是与她说上几句话,就匆匆而走。知其事大,骆桑雪也不能强留,只好在孤寂中盼着他早日旗开得胜。
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游逛时,她看到一队长长的兵马自城门口徐徐驶来。领头之人瘦削而矍铄的身影十分熟悉,她忍不住唤道:“黎叔,是你吗?”
马背上的将军转头朝她望来,随即展露笑容:“公主,你怎么在这儿?”话刚出口,他忽地感到不妥,立即表露歉意道:“不对,你是顾安容,我的侄女。”他无奈地拍拍脑袋,对着骆桑雪自嘲道:“你瞧,我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了。”
骆桑雪淡淡一笑,回应道:“黎叔,你就叫我侄女吧。”
“好,侄女。”黎琛胯下马背,嘱咐了身旁的副将几句话后,就带着骆桑雪进了一家茶楼叙起旧来。
“黎叔,你最近可好?”骆桑雪亲自给黎琛沏了杯茶后,一脸歉疚地向他致歉,“为了助我离开盘龙山,你把自个儿搭进去了。可没想到,我居然又和傅鸿煊在一起了。我真是枉费了你当初的一番好意。”
黎琛喝了口茶,轻叹一声道:“我自是不希望你跟他在一起的,可既然你心甘情愿,我也不好说什么。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可眼下……”他话中有话,似是不便明说,只是一味的摇头。
“眼下怎么了?黎叔不妨跟我直说吧。”骆桑雪见他欲言又止,又知他真心替自己着想,很想从他那儿探知实情。
黎琛轻叹一声,原本松弛下来的身体又紧绷起来:“周朝大军势如破竹,已攻下长陵、衡武两座军事重镇,不日即将抵达泰安城,与我军决一死战。”
骆桑雪听罢,内心竟无比的平静,仿佛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她眼眸低垂,若有所思地问:“若是如此,这一战,你们大概有多大的把握?”
黎琛没有直接回答,似乎这并不重要:“现下,我军的兵力主要集中在长兴和泰安两座城池,不论周朝率先对哪座城池下手,另一座必将成为孤城,形势岌岌可危。”
骆桑雪听不懂军事要领,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凝神沉思了半晌,她直接奔着最坏的结局问:“倘若泰安城失守,你们将退往何处?”
黎琛一脸凝重,声音低沉:“泰安城是最后的据点,退无可退,所以必须死守。”
“那若是败了呢?”骆桑雪一脸彷徨地望着他,期待着他给自己吃一颗定心丸。
可黎琛更希望她看清现实,别抱任何幻想:“既然是死守,那就是做好战死的准备。此战若败,我军所有的兵力都消磨殆尽,根本无力再与周朝正面相抗。就算有幸能逃出去,我们也只能落草为寇,在山野间东躲西藏了。”
“又要落草为寇?”骆桑雪的小心脏砰砰砰地直跳,整个人焦躁不安。
黎琛倒是表现得淡然,一副无惧兴衰荣辱的样子:“这些人本就是强盗出身,输了不过是做回强盗,没什么好遗憾的,至少他们风光过。至于我,一大把年纪了,大不了回江上钓鱼去。”
骆桑雪低头沉思着,一脸的不甘心:“难道没有机会翻身了吗?”
“翻身,谈何容易!”黎琛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沧桑中带着看透一切的智慧,“周朝必定吸取此次教训,不会再犯轻敌的错误。还有,傅鸿煊名头响亮,又与周朝皇帝有血海深仇,周朝势必会赶尽杀绝、不给他留活路的。”
闻言,骆桑雪沉默了,似乎预感到结局正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她静默而坐,眼睛空洞无神,苍白的脸颊中满是哀戚之色。
黎琛见她悲凄至此,本有心安慰她几句,但还是硬着心肠道:“侄女,你且听我一言,赶紧划清和傅鸿煊之间的关系。你不是他发妻,城破之后,周朝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倘若有人拿此事为难你,你就一口咬定是他强占你的。你再让顾青山使些银钱,这事就能蒙混过去。”
骆桑雪仿若未闻,神情散漫又带着些许希望:“他说,他会带我走的,他会照顾我的。”
“走!去哪儿?”黎琛瞳孔微红,不知是累的还是略有怒意之故,“你跟着一个败军之寇,整日躲在山野之间,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很有意思吗?你是只凤凰,应该深居红墙绿瓦之间,等着功成名就之人把你明媒正娶才对。”
骆桑雪神情沮丧,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无助地呆愣在那儿。黎琛见她这副凄楚彷徨的样子,便知此事对她打击很大,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他亲自护送骆桑雪回到清雅居,又嘱咐她一大堆话,似是临别赠言。骆桑雪似有千言万语想说,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最后只道了句:“黎叔,你多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