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欣然同意。但不久之后,友人就见他再未用竹席,而是坐到了十分简陋的草席垫上,这才知道原来王宁送自己的,正是他用的那块。友人向他致歉,说以为他有多的,才会向他求席。王宁则回答,他从来身无长物,不会有多余的东西,足可见其简朴直率。
“可惜了。”杜烨感伤道,“王刺史其实是个忠臣。”
“但忠臣未必是能臣。”郑植佩服王宁,却不认为若他掌权,会比大将军好上多少。
王宁出身显贵,却有身无长物的清廉之名。可他只因自己信佛,任刺史时便调动百姓修建佛寺,建造时务求壮丽,让众人怨愤嗟叹。
“所以他个人再清廉,若换了他掌权,对国家又有什么益处呢?”
这就是现在所谓的名士。
他们的品行道德大多无可指摘,可治理国家,需要的是不仅是清廉,还有能力。靠这些名士来治国,是不现实的,他们也不屑于做这样的俗务。
杜烨无法反驳郑植的问题,但她问:“可若是既无清廉之名,也无治国理政之能,岂不是更加糟糕?”
更多的名人雅士们宽袍大袖,神态淡雅,但内心深处却有着最龌龊最势利最不可理喻的傲慢。他们贪婪地握住利益不放手,却又虚伪做作。就比如现在的大将军那些人。
何魏早就找了借口出狱,重新聚集在大将军身边,嚣张跋扈。
青州之事,早就被他们定性为叛乱。王宁起兵的原因,上表的奏章,全都绝口不提。
而他为何会在恰好出城时就遭到截击,想要回城,城门就恰好被关闭,这其中环环相扣,全都秘而不宣。
郑植的目光看向远处,那里是大将军华丽的府邸。
此时此刻,他们怕是正在为政敌的覆灭而庆贺。
可他们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覆灭也即将到来了……
王宁被押送京兆后,没几日就被下令处斩。
他临受刑时,还吟诵佛经,毫无惧色。
监斩官问他有可遗言。
他理顺胡须鬓发,说:“有今日败局,是我过于相信他人。但我忠于国家社稷,百代之后,人们是知道我王宁这个人的。”
说完,便坦然受刑而死。
王宁既死,戒严解除,京兆百姓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郑植打算陪同杜烨,到永宁寺祈福游玩。
郑咸本也想跟着来,结果被范氏揪着耳朵带走了。
杜烨听范氏絮絮叨叨教训着郑咸,知道她是想让自己多些时间与郑植共处,本来一次平常的游玩,倒是让她耳朵发烫了起来。
虽然眼下京兆风平浪静,可郑植却更加早出晚归,今日也是好不容易才寻了个时间休息。他对新婚妻子深有歉意,扶她上车,又取出果子和茶饮,殷勤备至。
杜烨知道他在讨好自己,刚想与他打趣几句。
车子就突然停了下来。
郑植探出头去,只见张洛带着孟婉,正站在车前。
自自己归宁时遇见张洛,据如今已有三四月。记得那时张洛说孟婉刚刚生产完,还向自己买了新鲜的鲈鱼。本以为不会再有什么交集,现如今这又是为何?
“好巧,郑郎君,又见面了。”张洛嘴角噙着笑,温和地向郑植行礼。
杜烨直觉觉得张洛肯定不会真这么巧,就和自己夫妇偶遇。
记得小时候张洛最是淘气,每次他越想使坏,就笑得越是乖巧。
她暗暗扯了下郑植的衣袖,提醒他要小心。
其实不用杜烨提醒,郑植自己也明白,在如今这个关键时刻,张洛突然找上门来,必定是有蹊跷的。
他回礼以后,见张洛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就知道今天是去不了永宁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