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从身前条案上拿过一卷明显翻阅过多次,颇有痕迹的文书,递于身侧不远处的少府令赵高,其人躬身上前,双手接过,行下厅殿,交给廷尉王绾。
廷尉王绾、长史李斯先是一礼,而后,二人共同执这卷文书,能够令大王难以下定决断的文书,能够令大王甚是趋向于完全罢黜上将军桓齮的文书。
二人心中均好奇不已,更何况,事情还牵扯到道武真君,于此人,大王器重之,朝野均知,只是想不到,连他的一卷文书,大王都如此对待。
而根据他们对大王的了解,看来事情的根源就出现在这卷文书上了。
“这……,武真君之言……实在是我等远不及也!”
二人共同手持的这卷文书之上,字数并不多,聊聊数百字,但就是这数百字中,却内蕴非凡的讯息,针对上将军桓齮的处理,不过寥寥数十言。
但其后所言论的东西,却非常人能够思忖,非普通人能够触及,若然这卷文书上所言的事物真的可以出现,而且真的可以发挥如此效果。
那么,对于秦国,乃至于整个诸夏,影响都是空前的。
二人阅览的速度很快,聊聊数百字,寻常时候,百十个呼吸便可看完,但这卷文书执在手中已然逐渐超过一炷香了,二人相视一眼,没有出言,继续细细斟酌文书之语。
神色不住有些变化,时而惊叹,时而惊异,时而感慨,时而唏嘘……
“昔者,文信候在渭水南岸有文信学宫,其人离开咸阳后,文信学宫便是废弃了。同时,在雍都故宫,长信侯当初为了媲美文信候,亦是设立长信学宫,虽沐猴而冠,但这两个学宫的确规模不小。”
“是故,武真君之言,上将军桓齮年岁老迈,不复继续征战,当罢黜所有爵位,贬为庶人,以做他用,老秦人征战一生,年老耕作田亩,浪费也。”
“中枢重臣辛劳一生,年老赋闲在家,浪费也,所以,武真君提议,将文信学宫重新改造,使其成为专职教养大秦郡县、中枢之人之所,将长信学宫重新改造,使其成为专职教养大秦军中要职之人之所!”
秦王政清楚记得自己
晋阳之战后,魏国在西河之地设立的西河学宫,当是魏文侯亲自请出儒家孔丘的弟子子夏,坐镇于此,而后传道授业,方有后来的公羊高、谷梁赤、田子方、吴起、乐羊、西门豹……
虽然西河学宫很快就消失不见,但其影响力却远至齐国,是故,齐王在稷门设立稷下学宫,奉养名士百家,虽厚待那些百家名士,但那些名士却罕有入中枢为官者。
故而,数十年来,随着燕国伐齐,齐国稷下学宫也为之衰落。
还有赵高的陉城书馆、韩国的太学、楚国的官学等等,大都此类,虽名士不少,但能够堪为旷世大才的却一个都没有。
王弟在文书里面有过断言:学宫之事,国之根基也。
此语自己初觉有些夸大,但后来细细一想,又联系秦国百年霸业始终,又翻阅三代以来诸多典籍,霸业因何而兴起?
因为人才!
人才从哪里来?
自然是有高人培养而来!
孝公以来,《求贤令》下,山东列国的士子纷纷入秦,以至于百多年来,秦国的中枢重臣六层以上都是外来士子,看似无所忧。
但倘若有一天,秦国一天下之后,六国士子不远入秦,期时,秦国又该如何?是而,秦国须得有自己的教养体系,须得有自己的人才培养体系。
真真正正的人才培养体系,而非稷下学宫、各国官学、太学那般的虚名之宫,以秦廷老迈、闲散文武重臣为源头,他们一生文武,一身宝物,正该传承后人,遗泽大秦。
此事若成,只消五年、十年,大秦当有自己的人才基地,当有自己的文武重臣基地,而且,君王只需要牢牢把握此学宫,晋升之要握在手中,便可中央集权,避免数百年前晋国的悲剧。
这一点,王弟是真真切切说道自己心坎里去了,对于大才,自己一直是苛求的,而且秦国本土无大才,多从山东六国招贤。
但招贤而来的大才,一开始用的时候,往往惊疑居多,否则,历代先王也不会对赢秦一族的族人这般厚待,只消有些才能,便会赋予高位。
非为轻视,而是国之根本,必须如此,外人终究比不得家族之人,外界诸人只知晓自己信任王弟,但王弟有这个资格让自己信任,让自己重视。
若然秦国也拥有自己一套完美的教养之地,一切种种,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那么,使用起来,就方便太多了,也不会顾虑太多。
更有一点,那边是集权!
尤其是对于军伍的掌控集权,如今的大秦军中,多以蒙氏一族、王氏一族为首,赢秦一族暂无那般的领军大才,倘若有那般学宫,那么,无论他们出身如何,都将只属于自己。
“具体之细节,武真君在文书之中,未有多言,但想来你们也能够窥得一隅,待武真君归咸阳,当再行细谈。”
“然则,此事若可,上将军桓齮当归,你等以为如何?”
秦王政也不着急,自己
己身从条案后起身,自顾的在上首来回而动,扫视着下首二人陷入沉思,当即轻语而道,相较之大秦万年基业,区区一个桓齮不算什么。
“武真君之提议,大益秦国,我等如何不知。”
“然真若设立军政文武学宫,怕是以桓齮上将军败军辱国之名,还不能够担起大任!”
数息之后,廷尉王绾与长史李斯再次相视一眼,文书之言,的确大开眼界,而且身为中枢重臣,更是清晰知晓设立学宫之后的好处,尤其是对于大王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