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阳。
琅琊郡偏南一隅的小城。
虽然不大,却也足以在方圆百里范围位列前三,将农家在边界之地的隐匿据点剿灭,扶苏等人暂留城外郊野。
此地,距离始皇帝陛下车驾不算很远,不过两三日的路程。
受益于提前的布置,剿灭农家这处据点的事情很是顺利,擒杀近千人,尤其将农家紧要的一些首领擒杀。
堪为功劳。
是以,郊野营地,多有庆祝,从启阳城中采买的吃食之物成小山一般堆积,郡县之兵皆喜。
“三娘!”
“你心情不是很好,是为今日之事,为了典庆吗?”
田言并未掺和其中,开始饮了一盏清酒,便是离去,夜空之下,扫着远处正在欢笑畅谈的秦国兵士。
行至正一个人呆呆坐在木墩上的梅三娘身边,此地僻静无人,仅有旁边的火盆闪烁光芒。
自白日里三娘收拢典庆尸身之后,就这般寡言了,几乎没有说什么话,刚才也没有吃什么东西。
“……”
“披甲门的同门,怕是只剩下我一人了。”
“典庆!”
“他……。”
“……”
“这是他当年为我雕刻的一只老虎,因为我属虎!”
“一晃便是过了一二十年了。”
“当年魏国信陵君死去之后,朝政混乱,所剩不多的魏武卒为奸人所用,我不甘此举,便是离去。”
“而典庆他们却甘愿为魏王和奸人爪牙。”
“后来,魏武卒被奸人出卖,本就剩余不多的魏武卒和披甲门弟子死伤八九成以上。”
“典庆被秦国俘虏。”
“我那时已经入了农家。”
“后来,他进入了神农堂,而我在烈山堂,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原谅他。”
“他不该被原谅。”
“他忘记了师尊是如何死的!”
“也忘记了信陵君当年的事情!”
“他背叛了魏武卒。”
“他该死!”
“当年他领着师门弟子投靠魏王和奸人之后,送我这只木雕的老虎,我扔掉了。”
“后来,他又送我,我又扔掉了。”
“……”
“今日为他收拾尸身的时候,从……从他的怀里又见到了这只木雕老虎。”
“典庆他的首级,被该死的苍璩取走送给嬴政了。”
“该死!”
“……”
“……”
平日里英气勃发、不逊魁硕男儿的梅三娘,此刻一个人柔弱的坐于木墩上,锋芒镰刃随意落于地上。
双手抱着双膝,手中握着一枚木雕的老虎,星光之下,老虎的形体依稀可见栩栩如生。
话语间,梅三娘声音沙哑许多,低沉许多,情绪更是无比低落。
对于典庆。
自己是愤恨的。
是讨厌的。
是不原谅的。
……
可是。
今日看着他被苍璩镇杀在自己面前,自己竟想要出手拦阻,看着典庆的首级握在苍璩手中。
自己亦是想要一刀将苍璩杀了。
典庆的尸身。
自己亲自收拢,为此送了那些农家弟子最后一程。
在典庆的身上,找到了这只木雕的老虎,他一直都放在身上,一直都带在身上。
他死了。
披甲门其余的师兄弟,这些年来都已经不在了。
以后。
诸夏间,披甲门只剩下自己了。
施施然。
对于典庆的怨恨、不满、怒火……不知不觉烟消云散,思绪运转,脑海中浮现当年魏国大梁城的许多事。
一二十年来,自己有自己的路。
典庆也有典庆的路。
如今回想那些种种,一切仿佛是如此的不重要,自己和典庆之间的怨恨,似乎也寻常如水。
这只木雕的老虎。
他一直带在身上。
他有他的路,他带着农家残余弟子隐匿那里,直到今日被公子扶苏调兵攻伐剿灭。
苍璩!
那个该死的。
若无他,典庆也不会身死。
“披甲门!”
“如今只剩下三娘你一个人,可……当年建立披甲门的前辈,应该也是只有一个人。”
“只要三娘你在,披甲门接下来还会有的。”
“如今齐鲁之地出现许多宗门派别,其中多有诸子百家改头换面,取得官府的同意,便可立下宗门。”
“三娘。”
“接下来无事,伱也可如此,一应钱财,我们足够,而且,你现在得了更好的修行之法,还能够将披甲门的修炼之法补足。”
“我相信,崭新的披甲门会比以前更强大。”
“典庆!”
“如今的帝国大势难以更改,野老死了,典庆也死了,许多农家弟子也死了。”
“活着。”
“才有希望的。”
田言细步近前,单手落于梅三娘的肩头,轻捋着那稍有凌乱的长发,三娘和典庆的事情,自己了解一些。
典庆身死。
典庆是披甲门的弟子。
三娘于有所感也是正常,于有悲戚也是正常。
典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