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八月，合安市一处工地上。
47岁的杨文华行走在脚手架上，熟练地用钳子扎住钢筋，额头上汗如雨下，一整件衣服都被打湿。炙热的阳光直接照射他的身体，晒得疼痛难忍。
脑袋越发昏沉，他慌忙地从口袋掏藿香水，晃动却乱了身体重心，整个人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样掉下来。幸好安全绳绷住，让他的身体悬在这几十米高的空中来回晃荡。
这一刻，他心里想的不是求救，而是无尽的后悔和不甘。
他曾经可是一名公务员，但就是因为心思单纯、不会阿谀奉承，屡次受人欺负，白白在基层蹉跎二十几年。人到中年时调入县城，却遭人诬陷暗算，丢掉了铁饭碗。
如果能重来一次，我定要当一把手，将那些阴险的小人踩在脚下。
可一眨眼的功夫就容不得他再痴心妄想，安全绳忽然断裂，整个人掉了下去，地上的钢筋瞬间贯穿他的身体。
没有光和痛，好像一切都消失了……
“文华，醒醒！”
一只粗糙的大手拍打着杨文华。
这个面容俊秀的年轻男人霎时间惊醒，揉了揉眼眶后瞪大了眼睛。
我……重生了？
二十多年的酸甜苦辣在脑海中飞速掠过，最终只回忆起了现在这段时间的记忆。
车窗外的画面也一下子让他清醒了。
现在是1998年7月，今天就是改变他命运轨迹的一天。
一个月前，他从方山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参加全省大学生村官选拔考试，通过之后被灵周县委组织部分配到了方堂乡石桥村委，担任科技副主任。
如果换种一针见血的说法，就是乡镇事业编，无级别，体制里的底层。
坐在这破旧小轿车上的司机是方堂乡组织委员林振海，看见这个大学生迷迷糊糊的样子，脸立刻就板了起来。
杨文华缓过神，一脸歉意地拎着行李箱拖下车。
林振海把车停好，带着他朝村委的院子走去。
环顾四周，第一次过来的杨文华只觉得无比熟悉，看来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不一会儿，村里的工作人员以及几个德高望重的老长辈都来了，林振海一边递烟，一边给杨文华介绍人。
首先是石桥村村委会主任陈之江，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一件灰衬衫，剃着一个寸头，一边笑一边拍着杨文华的肩膀，多少有种笑面虎的感觉。
“初来乍到，咱们村里条件简陋，你克服一下。”
陈之江这句话刚刚脱口而出，杨文华就忍不住攥起拳头。
上一世自己在乡村基层蹉跎二十多年，一直都是个办事员，这位“陈书记”功不可没，将他坑的太惨了。
他作为村书记，长期贪墨管理费和政府拨款，行为令人发指。但等几年后东窗事发，杨文华调去乡里的时候他却倒打一耙，说是他吞的钱，带着不明真相的愤怒村民过来包围乡政府，逼迫领导将他开除。
杨文华直接被撤职处理，留党察看，从乡镇府办公室调到了乡文化站这种边缘单位，一干就是好几年，差点儿就永无出头之日。
这村主任看见杨文华面无表情，脸色不由得一冷，微微皱着眉头。
“这是妇女主任王小青，大美女，说话好听，你多跟着学学人情世故。”
林振海指着边上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妇女，她戴着个纱质遮阳帽，虽然是乡下人，但衣服都很干净，皮肤也比较白。但说是美女就有些吹捧成分，或许只有胸前的一对双峰才算是不错的资本。
“这是会计陈严，家里干生产很厉害。”
林振海又指着一个体型偏瘦的中年人说道。这个会计接过烟，笑着伸出手和杨文华握了握。
最后一个人现在才小跑着赶来，体型偏胖，样貌腼腆，但是看身架子，也是个好劳动力。
“这位是村民兵营长陈大海，退伍军人，好说话。”
石桥村平时的常住人口都不多，所以村委会正儿八经的的工作人员也就这四个。
杨文华很懂事地掏出打火机，按照级别资历，他先给乡组织委员林振海点上，然后再依次给几个村干部点上，最后才轮到自己。
体制里，上级可以给下级递烟，下级也可以给上级递烟。但是点烟就有讲究了，不能乱了规矩。
林振海并没有在村里过多停留，和大家寒暄一波，又叮嘱了杨文华一些注意事项，很快就开车回乡里了。
跟着村委的四人来到办公室里，环顾四周，没有电脑，只有一排装着文件的铁皮柜，还有两张破旧的桌子以及四个坐着嘎吱响的木沙发，整个房间就这么点东西。
闲聊一阵子后，其他人都走了。村委主任陈之江给他讲村里情况。
石桥村依山傍水而建，共有九个村民小组，户籍人口两千三百多，去除外出务工、外界定居未迁户口的，常住人口仅有一半，大部分都是老人孩子，年轻劳动力很少。基本从事农业生产，主要种植水稻、小麦、玉米、大豆棉花、油菜，小部分人可以搞小规模养殖。
一直讲到中午十点，陈之江打算带杨文华下村开展工作。
就是收管理费，也是村干部们的收入来源。一般都是摊派到每家每户，按照人头计算。本县大多都是每人每年一百元，均在收稻子的季节收钱。
“我们村里种两季水稻，七月份收早稻，这个时候就要上门收钱了，不然过一段时间让村民们花完，我们下半年可就不好过了呀。”
杨文华点了点头，他家也是本县农村的，没少交过“三提五统”，这些情况自然再熟